扶茗將“尊卑貴賤”四個字咬得很重,足以提點郝氏,她扶茗再不濟,也是扶府的嫡出小姐,比一個丫鬟尊貴的多。
一番話含沙射影,又句句含刀。
被人戳著心窩的紫蘇臉漲得通紅,氣到不能言語,慌拽了拽郝氏的衣袖,辯解著:“主子,你可要為奴婢做主呀,大小姐她顛倒黑白。”
郝氏幾度要開口,都沒說出話來,可見也是被氣到了。
扶茗貼心地給郝氏沏了一杯白水,一臉乖乖模樣,“郝姨娘喝水。”
采蓮在一旁忍得辛苦,硬是狠狠咬著唇才沒笑出聲來。
在程家,她隻知道小姐調皮搗蛋,沒想到還有伶牙俐齒的一麵。
尤其是維護她的樣子,可真是太感動人了。
郝氏甩了甩被紫蘇拽著的胳膊,而後覥著臉賠笑,“姑娘說對的是,回去我定會嚴加管教,不讓她再衝撞了姑娘。”
吃了癟的郝氏領著丫鬟婆子悻悻然離去。
紫蘇那丫鬟臨走還不忘剜她們一眼。
前腳剛送走了郝姨娘,扶茗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後腳張姨娘就帶著扶柳踏進了芙蓉軒,那默契度好像跟商量好似的。
張氏不似郝氏那般張揚,身後沒一群丫鬟婆子跟著。
一襲湖綠色襦裙垂地,以及與衣衫相得益彰的白玉簪子、耳墜子。
看起來知書達理,溫婉恬靜。
“扶柳鬨著非要來看看姐姐,我拗不過,就帶她過來了。”張氏笑著解釋緣由。
扶茗辨不出話裡幾分真假,幾分試探,又或是幾分客氣。
不過跟郝氏一樣,來瞧瞧她是不是軟柿子。
而如今,扶尋將嫡女帶回扶家,對郝氏和張氏爭奪正妻之位都是一個震懾。
“張姨娘來了,快請坐。”
扶茗熱情迎接,還順勢給張氏遞了一杯茶。
“屋裡沒茶葉,也沒什麼可以招待,隻有白水,張姨娘莫要嫌棄。”
張氏盯著茶杯裡沒有顏色的白水,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轉身拉過女兒,“柳兒,快見過長姐。”
扶柳上前,福身行禮,恭恭敬敬道:“扶柳見過長姐。”
扶茗打量著眼前的妹妹,眉清目秀的模樣頗似張氏,尤其是那雙杏目,可真招人稀罕。
印象中誇過她好看的隻有舅母一人,說她長得像她娘親。
可性子卻和她娘親大相徑庭。
一個靜若處子,一個動若脫兔。
扶茗覺得可能是因為她娘親鬱鬱而終,所以把她生的活潑了些。
“妹妹也喝一杯?”扶茗倒了一盞新茶,遞給扶柳。
扶柳盯著茶子蹙著眉,不想接卻不知如何推辭,扭頭向張氏發出求救的眼神。
張氏從她手裡劫走了茶盞,笑著替女兒解圍:“來之前,她剛喝了碗酸梅湯,估計喝不下了。”
扶茗撚茶杯的手指骨節泛白,心裡泛過一陣苦澀。
想起在程家時,一有什麼好吃的,三姐、四姐就會帶她去嘗鮮。
大哥還會給她們打掩護。
可惜,那般快活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也不會有人會將她放在心尖尖上嗬護了。
“姑娘可還住得習慣?”張氏掃視著庭院,語氣頗為關心。
扶茗回過神來,強撐著臉上的笑意,“習慣。”
“姑娘在程家可曾讀書?”
扶茗把玩著手裡的茶盞,抬頭瞥了張氏一眼,隨即點了點頭。
舅舅給三姐、四姐和她請了一位女夫子,不過她們三個貪玩不好學,讓夫子頗為頭疼。
“可曾學過禮儀?”
扶茗搖頭,“我不會。”
張氏一點也不驚訝,商賈之家向來粗俗鄙陋,是教養不出知書達理的女子。
“那姑娘會什麼?”張氏開口詢問,但眼裡帶著一股子讀書人的傲慢和優越。
扶茗支著腦袋,眸中閃過一抹精光,“我呀,會的可多著呢,上樹掏鳥蛋呀,翻牆跟隔壁小孩乾架呀,給夫子臉上畫王八呀,在大街上騎豬呀……”
張氏越聽臉色越黑,這哪是一個大家小姐的樣子,分明就是不學無術的混丫頭。
反而扶柳在一旁聽得上癮,想要上前跟扶茗說話卻被張氏一把拽走,招呼都沒打一聲就走了。
“哎,張姨娘,你彆走呀,我會的可多了呢,讓我跟扶柳妹妹玩玩唄,我保證不把她帶壞,真的。”扶茗伸著手,假模假樣挽留著。
聽及此,張氏的腳步又加快了些,唯恐慢一步就要被扶茗給摁下。
采蓮看著自家小姐,豎起了大拇指連聲誇著:“小姐,你可真會氣人。”
說了半天,扶茗嗓子都要冒煙了,端起茶盞一飲而儘。
“不過,話說回來,還是從臨安帶來的茶具用著舒服,他們給準備的哪是茶具,分明就是夜壺,可真叫人惡心。”
扶茗撩起衣袖擦了擦唇邊的水漬,“我隻想在府裡過安生日子,她們卻不肯,那隻能見招拆招了。”
郝氏不愧是商賈出身,儘管不待見她,但還是將守信兩字死死拿捏。
傍晚十分,王媽媽帶著一眾小廝將芙蓉軒裡裡外外全換成新的。
看著煥然一新的屋子,扶茗心情好多了。
躺在柔軟的棉被上舒舒服服的歎了口氣,終於不用睡發黴的被子了。
“采蓮,關門。”
采蓮先將院門落了鎖,而後將屋門掩上。
確定沒人發現,扶茗將她攜帶的衣物翻了出來,裡麵有舅母給她的銀兩。
整整一千兩的銀票,扶茗震驚了好一會,她沒想到會這麼多。
看來,舅母真的不看好扶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