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空氣裡縈繞著一絲未消的霧氣,各處的枝葉上也掛著露珠。
江家的下人們已經開始忙碌了起來,江槿兒閉著眼睛靠在椅背上。在她這裡,困意仿佛和日光不是此消彼長的,反而就和這太陽一樣,從海平麵上慢慢升騰起來,順著背脊爬上來。
隻是閉著眼睛,也是不睡的。
她聽門外下人來來回回走過踢踏小石子的聲音,聽他們壓低聲音在半空噴薄出的氣息。這些瑣碎零散都使她安心。
江槿兒經常這樣,可能是因為身體不好,不能隨時出去的緣故吧。
這個小癖好沒有人知曉,是她的絕對安全領域,但江槿兒又希望可以有一個人從外麵進來。可一直等到現在,她都十八了,還是沒有人來敲門。於是,這裡還是隻有她自己。
大概是太放鬆了,才會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江槿兒眉頭輕皺,在心裡對自己腹誹一通。
她的眉毛是淺淺的,即便是皺起來也不會攪動起整片額頭。也許是她擰眉時往往表情太過嚴肅,江以庭總是會比她還不高興,然後再花費時間讓她高興起來。
等睜開眼睛,瞧著從窗戶紙下沿漫上來的金色,是該梳洗一下了。
母親昨天講過,歐陽先生現下就住在王記館子裡,去那裡就可以了。
說到這個館子,還是在京都很有名的。他家的飯菜可口,服務態度也是沒得挑,住宿環境也蠻好,來京城小住的人往往會選擇這裡。下午老板還會安排說書或是皮影戲,總之是樂趣無窮。
一切都收拾妥當後,江槿兒和江以庭兩個人就打算出發了。
江以庭醉意還沒完全消下去,加上他今天穿了件略顯寬鬆的白色外衣,顯得懶洋洋的。他把槿兒的包袱打結挎在肩上,早上出門時被母親一通數落。
但對於這種事情他一向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中間甚至能抽空抬頭望一望飛著的小鳥。
王記館子所在的路段很好,一路走來都是熱熱鬨鬨的。
脂粉香膏中夾雜著冰糖葫蘆的甜,街頭小販的吆喝聲裡有小孩子的軟糯口音。
江槿兒很久沒有去過熱鬨的地方了,她想留在這裡,即便隻是在旁邊的露天茶鋪裡要一盞茶,坐在長凳上看世人行色匆匆也好。
但她不能,至少現在不能。
茶鋪再往前一些就到了一個路口,這時要向右轉,然後繼續走,當看到一個賣糖人的老爺爺時再向右轉,這時一眼望過去就能看到館子的招牌了。
這些是在江以庭的帶領下,已經走到王記館子門口時江槿兒在腦子裡回想的,但好像並沒有什麼用。
她記住的這些就隻能算得上是標誌性建築,不,好像也不具有標誌性。還有就是拜師後她暫時不需要回去了,這段路江以庭會走就好。
他們兩個站在那裡,江槿兒輕輕地呼了口氣,做好心理建設後剛要抬腳進門,隻見從門內飛來一個碟子。躲閃不及,還好她哥是個練家子,這才躲過一劫。
江以庭當即朝裡吼了一聲,“什麼個意思,打架是嗎?”邊說邊把包袱從肩上卸下來,不忘把槿兒護在身後。
等進到店裡了,江以庭一時卻愣住了。
光是粗略地掃了一眼,江槿兒也被這紛雜的場麵震住了。
椅子凳子在地上扭打成一片,桌子被掀到了牆邊兒上,有一角正好砸在那麵牆的窗子上,把糊在上麵的那層紙戳了一個洞出來。瓶瓶罐罐也碎了一地,剛才被扔出去的那個竟是眼下少有完整的。
對麵站了三個人,其中兩個是膀大脖子粗的中年男人,一副凶相,渾身殺氣,從他們站立的位置來看應該是一夥的。
可能是襯托作用吧,站在他們對立麵的這位則尤為打眼。大概也有一點位置的緣故,他確實離江槿兒所站的地方更近一些。正所謂是“近水樓台先得月”,雖然用在這裡不太合適。
在心裡估摸一陣,猜測他應該也就十八左右,和他們年紀相當。
他身著一身紅色窄袖長衫,頭發用絲帶隨意的綁著,腰間掛著一玉佩,手上拿著劍,劍柄是銀白色的,最頂端有一束藍色掛飾,很是張揚。這可能也是讓她覺得“打眼”的原因。
再來說他的長相,劍眉星目,眼眸狹長。有著高挺的鼻梁,嘴唇看上去薄薄的,江槿兒忽然覺得她從書上讀到過的江湖俠士突然就有了一個具體的形象。
江槿兒霎時間是不好去分辨的,她也打不過,這時隻能在後麵拉了拉她哥的衣角。
她哥把包袱給她,突然走上前去,把手搭在了那男子的肩上。“兄弟,這什麼情況?”江槿兒就莫名其妙聽到這麼一句。
“等會兒跟你解釋,先幫我解決一下眼前的麻煩吧。”那男子勾了勾唇角,對著江以庭說道。
“還敢跟我們玩兒陰的,找幫手是吧。老二,咱倆一起上。”一個蓄著胡子的人麵目猙獰的說。
說著二人便一起向前,一個衝向江以庭,另一個奔那個紅衣男子去了。
他們手裡拿的是大砍刀,看著分量不輕。江槿兒光是站在那兒,都能感受到被帶出的風。
江以庭今日不曾帶兵器出門,這是看著向自己砍來的刀,他隻能向後側身避讓。一道落空,還不等江以庭歇口氣,砍刀有從另一側過來了。
躲避隻能維持一會兒,江以庭一麵躲閃一麵尋找突破的機會,隻有貼身肉搏,才有可能把對方拿下。
大砍刀終究是沉的,即便對方一身蠻力,這是動作也沒原先快了。下一刀再次過來的時候,江以庭迅速抓住對方手腕,順勢向下一掰,隻聽一聲慘叫,砍刀也幾乎是同時落地,撞出一聲悶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