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戩卻好像真的有些不好意思了,他雙眼被晨光映成燦金色,眸光閃爍,一旦相接便有點不自在的遊移到一旁,仿佛一隻毫無防備下失去鱗甲的窘迫小獸,淡淡的羞赧在淺蜜色的肌理上若隱若現。
他的恥點怎麼這麼奇怪?你稀奇道:“我真搞不懂你,明明剛才還你來我往、遊刃有餘,怎麼隻是把頭發散下來就害羞了?”
楊戩先是移開視線,又定定地直視回來,“不是害羞,是不習慣。”
哦,你了然的點點頭,或許是從未在母親和妹妹以外的女子前散發。又或許對這個時代而言,解下發冠、散開頭發所蘊含的曖昧意味,比現代人所想的要多得多、
這想必也出乎他的意料了吧,也許神君隻是不暇思索的滿足了他的小朋友的小小任性,等到發簾垂下的那一刻,才為背後超乎尋常的親密縱容而害羞。
於是你笑著埋首於他的胸膛,細細去嗅他發間的香氣,“天,楊戩,你簡直是撩撥我的天才,怎麼能這樣讓我一次又一次、不知多少次的為你而傾倒呢?”
在幽幽的黑色簾幕裡,一切聲音與振動都是如此的清晰,你感到楊戩的胸膛愉悅的震了兩下,隨後頭上一輕——他把你的發帶也抽走了,你草草編就的馬尾立刻散開。
他順著你的頭頂一路撫下去,在你耳邊呢喃,“宿昔不梳頭,絲發披兩肩。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
你在他的胸膛上偏過頭去看他。在那個瞬間,在那個彼此發絲交纏、視線交融的瞬間,你以為那個信號來了,你確信看到楊戩的視線不受控製的在你唇上遊移。
但下一刻,他又露出熟悉的、溫柔的、有點促狹的微笑。
“瞧,這樣多容易散開。”他說,然後從懷裡拿出一根通體瑩白的發釵,釵首墜著一枚搖搖晃晃的月牙。
“以後我給你梳頭,”他五指插入你的發間理順,隨後手腕靈活一卷,月釵便穩穩地固定住發髻,“一直到你學會為止,嗯?”
狡猾的家夥,你想。
*
第三次發生在晚餐後。
*
你生病了。
前因後果倒也不必提及,你肉體凡胎到陌生環境生活了近一年,隻病了這一次才叫意外。總之你病了,燒得厲害。
迷迷糊糊中,你被抱在熟悉的懷裡,閉合的眼皮中泛起一陣金色的光暈。你感覺有人擺弄你的手腕,有人扒開你的眼皮,有人在你床邊說著什麼 “藥性……化開……”,“…………蓬萊……”,然後那個讓你安心的氣息消失了。
你頓時冷汗淋漓,頭疼欲裂也要強撐著讓自己醒過來,一直到那個熟悉的氣息帶著風霜再度出現,往你嘴裡喂了點什麼,你才脖子一歪不省人事。
再次醒來不知過了多久,屋裡點著燈,楊戩坐在床邊靜靜翻弄口琴。見你醒了,他立刻起身取了茶碗來,讓你倚在自己身上給你喂水。
你喝了兩碗水後發覺自己渾身無力,隻是頭不疼了,嘴中還有股清甜的味道,你用腦袋拱了拱身後的楊戩,“二哥,你是去給我求藥了嗎。”
楊戩扶著你躺下,把碗放到一旁,“嗯,怕你受不住丹藥藥性,再說船上也沒有,所以我去蓬萊給你抓了幾幅藥,雖比不上仙丹,但也比凡間的藥強些。”
你砸吧砸吧嘴,“這藥還挺好哈,喝著不苦。”
“這樣啊……”楊戩拉長了調子,“那看來這個,某人是不需要嘍。”
他左手在你麵前一展,掌心處赫然坐著一枚橘子。
你呆呆地誒了一聲,“原來這個時代就有橘子了啊。”
說著你反應過來就要抓,不過你的速度怎比得上顯聖真君,他手掌微微一震,那橘子就跳到他的另一隻手上了。
你笑著說:“二哥,你怎麼知道我想吃橘子?我先前還以為這裡沒有呢。”
楊戩拋著橘子勾唇笑了,“你當時都迷糊了,我問你想吃什麼,還以為你會說沒胃口,結果報了一堆菜名,什麼黃桃罐頭芝芝桃桃,還有些你先前沒說過的,我一聽也就橘子能滿足你了。”
也許是因為病了嗎,你突然感覺一種濃重的悲傷從心底溢出來。
某種熟悉的、讓人窒息的痛苦在心海燃起大火,平日你死死將火苗壓在心底,用無數主動尋覓的快樂覆蓋在上麵……此刻你仿佛有些抑製不住了,但這種痛苦你不想被任何人發覺。
於是你裝作有些冷往被子裡縮縮,隻露出上半張臉對楊戩笑眯了眼,“二哥,謝謝你,我現在手上沒力,你把橘子放在桌上吧,我過會兒再吃。”
“……”
楊戩沒有回應,上下拋了下橘子。
他沉默地看了你一會兒,然後轉身向桌子走去,但他沒有依你所言把橘子放到桌上,而是一甩衣袍下擺坐下,側對著你扒橘子。
你:……?
楊戩把手套解開掐了個決,一道金光從他手上閃過,之後他在你的注視下慢條斯理地扒皮,他扒的細致,連橘子上的白絡都一縷縷揪下來。
——然後他扒完自己吃了。
你:…………
你露出死魚眼,“二哥,那不是給我的嗎?”
楊戩仿佛這時候才注意到你的視線,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聲,笑著說:“其實我從小就有種頑疾,但凡視野裡出現橘子就想扒、一扒就想吃、還覺得越是彆人的越好吃。唉,一不小心老毛病又犯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你個頭啊,你對他怒目而視,掀開被子拍拍床,“裝什麼裝啊,你肯定還有彆的橘子,給我坐到這裡扒!”
楊戩一邊說著什麼彆掀被子熱氣都跑沒了一邊走過來,努這臉往懷裡掏了掏,果然又掏出個橘子來,然後坐到你指定的位置給你扒橘子。
他修長的手指在黃橙橙的果皮中舞動,被皮手套覆蓋的地方有著淡淡色差,那或許是本來養尊處優、金雕玉砌的二郎真君應有的膚色吧,但和賞銀捕手現在淺蜜色的肌理相比,像是被舊時光洗刷褪色的餘音。
你把手覆蓋在他的手上,輕輕摩挲那塊肌膚,“二哥,謝謝你。”
楊戩把一瓣橘子塞進你嘴裡,隨後與你十指相扣,他側過頭看著你,目光悠長而溫柔。
“不用謝。”
你靜靜咀嚼著口中的橘子,酸甜的汁液在口腔中迸發出來,原來一千五百年前的橘子和一千五百年後沒有什麼區彆啊。
你咽下一瓣,楊戩就再給你喂一瓣,偶爾自己也吃一瓣,你們沒有再說一句話,隻是視線平靜的交彙。
第一次的,你感覺周圍仿佛存在著一個神秘的空間、一個異次元。那裡沒有占有欲,沒有情/欲,沒有任何事物,在那個狹小的天地裡,隻有兩個同樣孤獨的人相遇了,然後靜靜分食一個橘子作晚餐。
這是第三次你覺得楊戩會吻你,而吃完最後一瓣橘子,他俯身和你接了一個橘子味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