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總是抱有僥幸，覺得北川很大，刪掉聯係方式，換掉手機號碼，就不會見到不想見的人。這樣平穩地度過了一段時間，他以為往後都會這樣，自己會帶著林兒過得很好。

“謝謝貴公司的好意，但是我好像適應不了北方的天氣，準備搬到南方去了，實在不好意思。”

裴楊有些後悔沒有仔細打聽盛銘的真正老板，工商注冊信息上是冒牌貨，用來給真正的金主擋刀，可沒想到這一刀卻先紮到了自己頭上。

天氣不好，運氣也不好，遇到不該遇到的人。

臥室的門虛掩個縫，裴楊站在外麵打電話，林兒在裡麵收拾自己的東西，小人坐在床中央，麵前的衣服快要將他埋地看不見了。

“裴先生，您再考慮一下吧，薪酬您要是不滿意，我們可以再談。”

“不是薪酬的問題。”

“辦公地點的話......您是想去那個城市定居呢，我們在南方也有分公司。”

人力拋出了裴楊最沒法回答的問題，在哪定居？他在北川呆了五年，南盈也已經沒有親人了，彆的城市在他印象中也都一個樣，挑不出來個偏愛。

客廳的加濕器一刻不停地吐著水霧，依舊乾得厲害。

去哪都不會在北川了，裴楊想。

“真的不考慮，謝謝。”

裴楊掛了電話，把號碼拉黑，進屋，從桌子下麵翻出個橙色的整理箱，準備用來裝林兒的玩具。

“誰的電話？掛這麼快。”

“推銷的。”

“哦。”林兒把大黃蜂和擎天柱放進去，箱子就已經滿了一半，他跟個大人似的歎氣道：“爹爹，我們在這住了很久很久了，從沒搬過家，今天怎麼突然就要走，跟逃難似的。”

“逃難？你這詞都是在哪學的？”

“電視上學的。”

“你又偷著看電視。”裴楊佯裝凶著剜了林兒一眼，林兒也不怕，小手捧過裴楊的腦袋，懟臉狠狠親了一口，“我是說箱子可能不太夠，我還是用袋子吧。”

裴楊被林兒討好的模樣逗笑了，摸了摸林兒的小腦袋，林兒也跟著笑。他笑起來，倒愈發像那個人了。

第二天裴楊帶林兒飛了南盈，大學舍友顧淪是個Bata，北方人，畢業之後就留在了南盈市，裴楊卻去了北川，顧淪常說，造化弄人。

顧淪在機場出口使勁兒朝裴楊揮手，裴楊險些沒認出來，形影不離的昔日好友竟然也開始發福，“吃了什麼好東西，胖成這樣！”裴楊抱抱顧淪，手掌拍著他壯實的背，跟他開著玩笑。

“嗐！怎麼也三十多的人了，發福不是很正常，人一結婚過日子，就這樣，不過你確實沒什麼變，還是那麼帥。”

顧淪幾年前找了個女性Bata結婚，婚禮在銀溪市辦的，那時候裴楊已經離開紀家，跟公司請了假，獨自帶著林兒去參加婚禮，新郎官忙，隻是匆匆碰了一麵，現在算算，也有三年沒見了。

“三十了。”裴楊眼神垂下來，摸了摸林兒的頭，“孩子都這麼大了呢。”

“是唄！不過我說你個沒良心的，這麼長時間也不來找我，這次怎麼突然帶著林兒來了？”顧淪彎下身，微微圓潤的身軀倒是顯得平易近人，“林兒還記得叔叔嗎？”

“記得，顧叔叔好，顧叔叔真帥，比我爹爹帥多啦！”

“呦！還記得叔叔呢！”顧淪捏了一把林兒肉嘟嘟的小臉蛋，“這孩子嘴真甜，你教的？”

顧淪抬眼見裴楊瞪著他，又搖了搖頭，“不像，你嘴可沒這麼甜。”

“見你的時候他才一歲，能記住什麼？是我在飛機上說一會兒來接我們的叔叔姓顧，他就記下了。”

但裴楊也對林兒最近表現的鬼心眼感到驚奇，不知道彆人家的孩子四歲是不是也這樣，他不喜歡和那些家長聊這些。“現在的孩子不得了，鬼精靈著呢。”

“可不是嘛，你說你要來南盈找工作，怎麼了？北川做的不痛快？”

“沒，就是想換個地方。”

“回來好，我們相互有個照應，今天去我家吃，欣欣給你們做了好吃的。”

顧淪把裴楊接上車，往市區開，天漸漸黑透，進入晚高峰，南盈市堵車比幾年前還要嚴重，裴楊看外麵的街景，很多店麵都換了招牌，都是他沒見過的新店。

顧淪突然說：“前段時間同學聚會還提到你了，有人說你總不來參加活動，也不和大家聯係，是不是嫁了個有錢人，不稀罕和他們玩了，要不趁這次你回來，我攢個局，大家見見？也省著他們在你背後嚼舌根。”

裴楊笑著搖了搖頭，拒絕了顧淪的好意，“生活這東西，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吧，沒什麼好解釋的，朋友有你一個就行了，多了也沒用。”

顧淪表示理解，同學聚會這種場合，就是個炫耀的地方，裴楊現在離開Alpha自己過，說不上好壞，隻是怕哪個多嘴的同學說道點啥，反倒惹得裴楊心裡不舒服。

“隨你，去不去都行，我就隨口一說。”顧淪扭頭看了眼坐在副駕駛的裴楊，樣貌是沒怎麼變，但總覺得有哪裡不太一樣。

顧淪歪著腦袋，自顧自地琢磨了一會兒又說：“我還是希望你開心點，大學的時候你可愛笑了。”

“那時候是傻。”裴楊不以為然，拍了拍顧淪的肩膀，“我現在見到你就挺開心的，一個人在北川太悶了。”

顧淪跟著笑了笑，前麵的車動了，他輕踩油門，然後低聲嘟囔了一句，“那倒也不是傻。”

林兒日記：

我爹爹是遇到鬼了嗎？這麼急著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