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房門合上的咯吱聲,昨晚一身的疲憊也被關在了裡麵。
她們的身後有各種吵鬨聲,可能是因為大家幾乎都醒了的原因吧,所以才有孩子會在一大早上便發了脾氣,咿呀咿呀的哭鬨不止。
何晨妍不覺回頭一望,一個婦女正拿著棒棒糖哄了哄孩子,用著幼稚的聲音,“輕輕乖,待會兒爸爸就帶著咱們去爬山囉,彆哭了好不好?”
而後又從她的後麵傳來了一句沉悶的話:“麻煩讓讓。”
注意力一轉,扭頭一看,一位帶著帽子且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正急著往樓道走過,擠過了她們,趕忙離開。一眼罷了,卻覺得那雙深邃的眼睛是連草帽都掩不住的。
回過眼前,也沒多想,畢竟世間與己相遇的人數不勝數,隻是有那麼幾個比較特彆而已,然而往往一麵之緣的人也算不了有多麼的深刻,除非能再有下一次的相會。
何晨妍轉頭看向了諾糯,聽著她輕輕一說,“彆看了,走吧。”
何晨妍隨便抓了一個路人作為今天的幸運兒,問到:“你好!我們想去這邊最近的加油站,請問該往哪兒走?”
他往下邊指著,“你們往下走,然後右拐彎三次,大概開個十五分鐘不到的樣子,那兒有一個叫四順的加油站。”
“好,謝謝。”
“等等!這邊是單行道呀,隻能往上走不能往下跑的。”
諾糯猛瞪了眼何晨妍,還以為讓她開車是個靠譜的選擇,卻沒想到她還不如自己呢。
“那往上的話,又怎麼走?”
他向上看,轉身指向左邊,“差不多,到時候到了岔口記得往左,再往右,最後往左拐就行了。要是不堵車的話應該要個二十幾分鐘吧,但我看今天大家好像都要走了,估計得堵。”
“一般會堵多久呢?”
“那這得看情況了,半小時、一小時、倆小時都是有可能的。”
“好吧,謝謝。”
何晨妍順著方向盤打了個彎,開著車子往上走。這個斜坡雖然傾斜度算不上大,但對於新手的話也還是具有一定的挑戰,所以無論諾糯怎麼要求,何晨妍誓死都不願意讓她上。要是換她來,這腳下不控製地一鬆,倆人都得去西天,又要是再次拐錯了彎,那可得在這兒繞上一整天了。不過幸好,今天何晨妍上。
諾糯問她為什麼不開導航,現在的定位係統很發達的,無論是多偏僻的地方都能被指引明顯準確的方向。何晨妍輕笑一聲,說,“像這樣的地方,科技當然是不如本地人的,他們在這兒生活了這麼久可不能因為一句導航精準就被替代,這不就相當於否認了他們土生土長的本質嗎?”
“也是。”
在等紅燈的時候,何晨妍看了眼她,覺得她的臉色不太對勁兒,有些蒼白。便為她按下一半的窗子,然後騰出手來從座椅間隙的收納盒裡翻找出了一小盒暈車貼以及兩粒包好的酸梅子。“喏~”,她遞了過去,她則接了過來。
“謝謝。”
“謝什麼?真是搞不懂你,明明暈車卻一直不說,車技水平也有限,卻反而要跟我搶駕駛座的位置,就說一句‘我有點兒暈車’有這麼難嗎?跟要了你的命一樣唄,你這是死要麵子活受罪!”
諾糯閉上眼睛,搖搖頭:“我以為睡睡就好了,要是睡不著就開車,其實也沒想那麼多,更沒考慮什麼麵子的問題。”她微微靠著頭,扭過看向她,而眼裡在那一刻有點兒泛濫出一陣清晰的傻氣,真是活在了幻想和心境之間,天真又爛漫。
往常諾糯的眼裡全是滿打滿的算盤和計量,不斷地把握、端倪著每一個人的心思,就像能聽清楚每一種心聲的超能力擁有者。其實她也不想這樣的,這一切也隻是自於她的敏感和職業病罷了。常期觀摩著彆人的心理活動的人,反而對於自己的心理才最為陌生。心理醫生也會有自己的心理醫生的,誰無法自我拯救。
在返回的路上,也正如那個指路的路人說的那樣,中途的確堵車了。何晨妍望著前方的車尾燈開始發呆,思考自己,也思考自己身旁的人。而諾糯抿上了一顆梅子,閉上眼睛進行冥想。
“感覺你最近心不在焉的。”何晨妍問她。
“你說我?”
“嗯。”她點點頭,“就拿這件案子的調查過程來講吧。你向來不會顧慮那麼多的,明明都會高舉起‘走一步看一步’的旗子命令我來著,卻對保研名單深加了過度的揣測?”
“嗯,我過火了。”
“的確。而且當你知曉南城第二事件後,你好像反應有些大了。我就好奇了,你為什麼對於此事懷有這麼大的疑慮呢?他們內部人投案自查,難道你懷疑有另一種情況嗎?”
諾糯背部完全抵住了椅子,沉重的歎氣了一聲,“我要說有呢。”她爽然直視了她的眼睛,口氣凜然的說,“你會覺得我神經質過敏嗎?或是真把我當做一個有狂想症的瘋子?”
何晨妍愣住了,她頭一次從一個人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遲鈍。直到後麵的車子按下了狂吵不休的喇叭聲,大吼一句—前麵的怎麼還不走!這才結束了兩者之間的沉默,平息了寧靜的硝煙。
待車子跑動起來後,碾過來那一段不平的路,二人半騰空於車內,又頓地落了下來。恍然,各自沉心了片刻,呼吸聲淺淺被車旁氣流排擠開去。
何晨妍咽下了猶豫,撅起嘴角,扭轉著方向。“你當然會是個瘋子,不過可彆忘了,我也是個奇怪的人呢。”
這句話莫名撤出一種強迫的力量。使得諾糯抬起了不太密的睫,那一刻從窗外打進了一束正正好的陽光,發散出朦朧的霧晴,同時傾靠在了她們倆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