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她說第二天可以渡江,女鬼興奮地幾乎戰栗起來。
她已經不記得自己在這裡困了多少時間,隻是看著一個又一個不願給出真名的闖入者化作了詭域的養分。
可他們都有名字!卻偏偏不願意給我名字!
他們都該死!
“我的名字。”
“我的名字!”
稀碎癲狂的笑聲在女鬼的牙齒之中碾碎,第二興看著她這樣,隻是沿著江將女鬼慢慢帶離紅樹。
果然即使是這種時刻,女鬼仍舊沒有放鬆,還是緊緊跟在她身後。
等到紅樹再一次湧出那維持女鬼生命的黑色汁液時,第二興已經距離它很遠了,這一次女鬼同樣在她和汁液之間選擇了後者。
隨著女鬼往紅樹的方向飄去,第二興站在原地,看著周圍的景色隨著女鬼的遠離發生著巨大變化。
直至江水的彼岸出現。
第二興微微一笑,果然,這裡是個畫中世界啊。
隻要離開女鬼這個主視角身邊,就能夠通過改動方位來調整二維畫麵之中三維世界的投影,或者說調整透視。
隻要找到合適的角度,日月可在掌心,青山可伏足下。
她看著如今隻有三指寬的“江”,抬起腳,輕輕跨了過去。
來到女鬼始終無法到達的彼岸。
第二興是在上一次女鬼去吮吸樹中汁液時才將這一切串聯起來的。
在進入詭域之前,自己所觀測到的詭域隻是一條線,而當她眼中的這條線與琴忻擦肩而過時對方的震驚顯然代表著他眼中看到的與自己截然不同。
或許自己看的便是畫紙的側麵,而對方看到的確實詭域畫紙的正麵。
古畫脆弱,沾水易損,水漬常呈黃褐色,正如女鬼所落下的那一滴淚。
而真正讓她將這個真相拚湊出來的鑰匙,則是女鬼越走近越豐盈的身軀。
沒有透視這一繪畫技法的古代奇幻世界,或許誤入這個畫卷詭域的人隻會將這種詭異的現象歸咎於詭域本身。
從而一直圍繞著樹來打轉試圖破解謎題。
女鬼作為這個詭域唯一能夠自由活動的存在,她就是這個透視的“眼”。
隻有離她足夠遠,才能夠將原本寬闊無邊無際的江水變成一道狹小的水流。
第二興直到此刻仍心有餘悸。
要是自己不是從現代穿越過來,小時候練過幾年繪畫,恐怕也會一直圍繞著樹來打轉,或者一直跟在女鬼身邊,從而錯失了真相。
不過,哪怕是渡過了江,不會觸發到女鬼的死亡機製,卻還是沒有從詭域之中脫離。
看來這個彼岸,仍舊是詭域之間,而非現實。
想到此處,第二興微微歎息,又繼續向前走去看看哪裡有女鬼名字的線索。
走過了江邊石碑之後,她發現這次即便沒有女鬼在身邊,她也無法通過轉換視角來更改什麼,看來現在的主視角“眼”是自己。
在虛無之中略走了一段路,第二興終於看見了類似真實之中的山村景象。
根據第二興多年看小說的經驗,她猜測這裡應該就是女鬼丟失名字的地方——隻是,怎麼會丟失名字呢。
到底是這個詭域的特殊,還是說,這個世界其實和她以為的不一樣?
第二興微微搖頭甩開思緒,現在不是想其他的時候,還是先給女鬼找到她的名字掏出詭域為好。
在她踏入小山村之後,原本沉寂的山村忽然像是注入生命般,炊煙燃起,孩童嬉笑,雞犬相聞。
“咦?”
山村內一個容色美麗的少女看見了第二興,她擦了擦額角的汗珠上前:“是外鄉人麼?不知道客人有名字麼?”
第二興想了想,反問:“那你有名字麼?”
少女笑了,有些可愛而又羞澀的驕傲:“我有名字,我叫妍,大家都喊我阿妍。客人看不出來麼?”
妍者,美麗也。
這個少女確實當得起這個名字,第二興想,卻謹慎地沒有說自己的名字:“我沒有名字。”
【客人有名字麼】
這句話就意味著首先有沒有名字這個選項。
第二興不知道名字到底意味著什麼,但是想起女鬼對名字的執念癲狂,於是順著少女的話說,自己沒有名字。
果然,阿妍並沒有感覺到意外。
她又問:“那客人有姓麼?”
第二興再次搖頭:“我也沒有姓。”
這次阿妍也沒有意外地點點頭,她說:“那客人在家排第幾呀?”
“第一。”
少女笑了,陽光落在她的笑靨之上整個人燦爛明媚:“好的,孟娘姐姐!”
孟的一個意思,便是指的古時兄弟姐妹之中排行第一的那個人。
在這個小山村裡待了一段時間,第二興遇到了許多人。
有人說自己沒能繼承祖上的姓氏,也沒有激發真名,但是住在東邊,在家排行老大,所以喊自己東大郎就好。
也有人說自己姓苗,隻可惜自己天賦太差,這個姓氏也就隻能讓他種的菜一畝地多長兩顆苗苗。
而阿妍則是村裡的村花。
這個貧窮的小山村不是所有人都舍得拿錢出來給孩子買問名石看看能不能擁有真名的。
正如第二興見到的少女阿妍,原本該在每個人七歲時候激發真名,然而她卻一直到十五歲才擁有真名。
還是因為村裡人看著她出落得越來越貌美,覺得她至少該有一個關於美貌的名字,這才叫她父母砸鍋賣鐵換了一枚問名石。
所以生活在村西邊的西三娘,十五歲時有了真名。
叫阿妍。
第二興不是蠢貨,窺一斑而知全豹,通過這個小山村中村民對於“姓”和“名”的話語,在結合之前琴忻的種種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