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他開始敘述起一段曾經的往事,竹心則在旁耐心地聽著。
那是一年前的晚上,玄駒的夜店裡,司機獨自一人坐在吧台喝著悶酒,背影落寞,像有什麼心事。此時的他看起來要比在出租車時更胖一些,也更憔悴。
司機(獨白):那會兒我生意失敗,欠了一屁股債,老婆給了我兩個選擇,要麼在離婚協議上簽字,要麼把孩子送回老家,她再陪我一塊上吊,我不想再拖累什麼人了......都說城裡最好的酒在這兒,我帶著僅有的錢,第一次來到那間酒吧,想在死之前試試,結果發現,那是自己根本揮霍不起的。於是我就坐在那,用廉價的酒精填進血液,好讓死亡看起來更像是意外,而不是自殺,接著,那個男人出現了......
“你看上去不太好啊朋友。”玄駒笑意盎然地出現在他麵前。
司機(獨白):我當時不想搭理他,但他就站那笑著,叨叨叨叨說個沒完,他請我喝酒,那種,就算在我最富有的時候,也不願意花錢去買的酒,後來不知道怎麼,我開始傾訴起自己的事情......
玄駒:“啊哈,是夠慘的,換成我也不想活了,乾脆喝個爛醉,再出門找輛車撞死也不錯,能訛一點是一點嘛,要是再買一份保險的話——”
司機一把揪住玄駒衣領,這番話似乎觸怒了他。
“喂,等一下,你該不會也想這麼乾吧?”玄駒安撫司機,並給他的酒杯斟滿,“哈哈哈,我怎麼知道嘛,不如這樣,我也給你兩個選擇,一呢我幫你把你債還了,但你要幫我做件事情,二呢,現在走出那扇門,隨便哪條公路找個倒黴蛋撞上去,死了,明天要是有保險公司的人過來找我,我就——”
司機使勁晃晃腦袋,確認自己沒有喝醉:“你剛說一是什麼?”
玄駒看著對方的反應,隨即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沒什麼,是馬上就可以還的人情。”
出租車內,竹心以一種難以置信的語氣打斷了這個故事:“隻是喝了一次酒就提議幫你還債?”
司機的表情像是不願承認這件事情,但又無法否定:“是的,就是這麼個讓人捉摸不透的男人。”最後他白了一眼。
竹心:“他要你還的人情是什麼?”
“他當時沒告訴我,隻是讓我第二天上那找他,要是知道,他會讓我做那種事,我是死也不會去的......”司機相當不情願地回答,隨後開始敘述起之後的經曆。
那天夜裡,玄駒帶著兩個身材火辣的女孩離開吧台,剩下司機獨自一人。
第二天傍晚,司機回到酒吧。他走入人頭攢動的舞池,找到了正在跳舞的玄駒,後者熱情地引他走到卡座。
司機(獨白):我把我的債務賬單交給他,他看也沒看一眼,隻是招呼服務生給我們上酒,然後,他那個大個子保鏢過來,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麼後,他們就匆忙走了。
臨走之前,玄駒對他說:“我知道你的問題很著急,但我這邊有點狀況也很麻煩,所以你得在這等一下,彆走開,好嗎,我很快回來。”
司機(獨白):我坐在那等了八個小時......
酒吧從熙熙攘攘,變成空空蕩蕩,最後隻剩他一人留在卡座。
轉眼間——
玄駒回到酒吧,他還是那樣,西裝筆挺,笑意盎然,相比之下,高比的西服就比之前要褶皺得多。
玄駒:“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司機:“可以告訴我了嗎?你要我做什麼?”
玄駒環視空蕩蕩的酒吧後,給了他一個難以接受的回答:“呃......恐怕不行,現在太晚了。”
司機(獨白):我很生氣,覺得他在騙我,冷靜下來想想,怎麼可能會有好事落在我身上?我轉身離開了......
“嘿!”玄駒從身後朝他喊話,他駐足回頭,“明天再過來一趟好嗎?我向你保證,我承諾過的事情絕不食言。”司機沒有答複,毅然決然地轉身離開了。
回到家,司機像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癱在沙發上,一雙無神的眼睛像要把天花看穿。他住的房子就是普通的家庭布置,唯一顯眼的地方,是電視桌上擺放的幾個獎杯,那是男主人年輕時,在大學競賽獲得的。茶幾上堆滿了空啤酒瓶,僅有的酒此時握在男人手裡。從客廳,可以看到屋裡一間臥室門開著,那是孩子的房間,一目了然的空闊,顯然,小孩已經搬走了。他手握酒瓶,起身走到陽台,看著樓下車來車往的街道,目光散漫得無法聚焦,仿佛隨時會墜下去。
司機(獨白):回到家後我很絕望,但這時我又想,如果連自殺的決心都可以重拾起來,再被騙一次又有什麼所謂呢?有什麼事,會比死更可怕呢?
第二天,司機出現在酒吧入口,這裡依舊如他初來時那樣,燈光奪目,音浪強勁,人山人海。
司機走入舞池,這次是玄駒發現了他。
玄駒:“哈!我就說嘛,人與人之間該多些信任。”
玄駒沒有像上次那樣讓他在酒吧逗留,而是領著他穿過人群,來到電梯間,兩人走進電梯,玄駒摁下了升往頂層的按鈕。
在玄駒的頂樓公寓裡,司機見到了隻在電影中看到過的、富人的居所,那是一間裝修奢華的10米層高大複式,琳琅滿目的裝飾品擺放得到處都是,寬敞的大廳兩側,各有一條西式風格的弧梯直抵二樓。從格局和家具布置來看,生活和辦公區域被合理地上下分開了。
主人邀請客人在他的會議桌前落座後,沒有閒話,拎起一個手提箱放到桌麵,打開,裡邊是成堆的現金。
短時間內,司機臉上流露出許多表情變化,但最後一個,是惶恐。“你究竟想讓我做什麼?”
玄駒不語,轉身向牆邊走去,那裡有一麵巨大的嵌入式壁櫃,裡麵整齊堆放著難以計數的文件,他從中找出一份取下,放到會議桌上,推給對方,臉上露出狡黠的笑容——
“他讓你簽了一份裸舞合同?!”出租車內,竹心驚呼道。
“足足跳了四個小時,更要命的,是我壓根不會跳舞。”或許是故事講完的緣故,司機以一種淡然的語氣說出這番話。
“等一下——”竹心突然想起些什麼,“所以,去年在網上瘋傳的那個視頻........?”
這時,出租車剛好開到目的地停下,司機轉頭看著竹心,不可置否地點了點頭。
“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麼那麼恨他了。”
竹心:“呃......嗯。”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調查他,也不知道,分享這些經曆對你有沒有幫助,但是——”司機看向車頭,擋風玻璃後麵,就是此行的目的地,那是棟佇立在江北鬨市區裡的摩天大樓,大樓低層掛著一塊巨大的LED屏幕,上麵不停閃動著幾個顏色各異的大字:‘酒池酒吧’。
“如果你能讓他吃點苦頭,我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