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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隻要你帶女人回來,你的保鏢就不會上到這層。”竹心淡淡地說,任由男人在床上叫喊,她覺得對方即便在呼救卻仍強裝鎮定的模樣很可笑。
玄駒:“你要多少錢?”
“我不要你的錢,隻要回答幾個問題就行。”
“行,既不圖錢,也不圖色,我還看到你了你的臉,我算是死定了,事到如今我也不苛求什麼,既然無愛可做,能不能至少發發善心幫把被子蓋上。”玄駒笑著貧道,此時他正□□上身,雙手被拷在屏風,畫麵看起來與樓下其中一幅名為《受難日》的畫作極為相似,隻是身材要比那釘在十字架上的男人要好得多,均勻分布的肌肉線條清晰可見。
竹心看著那副□□,多少理解了女人們為何會對他投懷送抱,光是餘光瞟到一眼就能讓人分神,於是她走到床頭,拿被子給他蓋上後才問:“你跟生輝是什麼關係?”
“誰?”
“生輝藥業。”
“那家製藥公司?噢!我就知道那個挨千刀的地中海總有一天要把孽火燒到我身上。”
竹心正色道:“洪蒙是你的雇主,對嗎?”
麵對這個問題,玄駒沒有當即回應,腦海裡思索著什麼,他想起的是兩年前一個夜晚,自己站在一所房子的地下室裡,正使勁推開一道巨大的門扉,一個寬敞的、用來擺放各種各樣古董的恒溫藏品室映入眼中,同時,還有十幾雙呆滯空洞的目光——藏品櫃間隔有序地分成兩排,宋代官窯,明代書法,鴉片戰爭時期的火槍,來路不明的鍍金神像,應有儘有。每樣藏品都蓋上了玻璃罩,幾乎每個玻璃罩裡,都有一張五官扭曲、氣態的臉在飄動著。毫無疑問,它們是妖怪——玄駒隻匆匆瞥了一眼便把門關上,隨後轉過身,對洪蒙露出親切的笑容。
想到這,玄駒對竹心如是說:“——幫過點小忙。”
女記者聽後蹙起眉頭,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隻是為了佐證自己的想法,這還遠遠不夠,便繼續追問道:“包括雇凶殺人?”
“嘿!這是哪跟哪?”玄駒激動地叫起來,“你到底是什麼人?”
竹心掌握著主導權,固然沒有回答,如非必要,她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非法取證是嚴令禁止的,她雖極力想要奉公守法,但內心深處卻十分享受這種出格的滋味,於是她說著自己的話,時不時帶著鄙夷的目光欣賞房裡的藝術品,時不時給自己斟上一杯,儼然她才是房子的主人。
“半個月前,有家報社的記者,揭露了生輝暗地裡走私珍稀野生動物的新聞,第二天,那名記者就遭遇了車禍,而本該記錄下事發經過的閉路電視,也在當天被人為損壞,肇事者至今沒有找到,你認為這些都是巧合麼?”
“聽起來不是,但和我有什麼關係?”玄駒聽得雲裡霧裡。
竹心見狀,隨即開始講述起自己調查到的一些事情。之前她一直認為,要是生輝與羅庚的車禍間真的存在買凶殺人的關係,就必定會留下金錢往來的線索,於是在調查了洪蒙的私人賬戶和他公司的財務賬務後,她發現,近期洪蒙的私人賬戶裡,支出的唯一一筆意義不明的款項,是彙給境外一家名為‘卡洛爾’的互聯網公司。
提到‘卡洛爾’時,竹心看向玄駒,問他:“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還是那句,跟我有什麼關係?”玄駒依然這般回答,可與之前相比,明顯給人一種在裝傻充愣的感覺。
“我托人調查了‘卡洛爾’,發現那不過是一家空殼的皮包公司,注冊時間是2011年6月,更耐人尋味的是,也就是從這個時候起,這家公司每個月都會收到洪蒙的定期彙款。”竹心說到這裡,頓了頓,繼續說:“雖然線索斷了,但這足以說明問題,什麼人會沒有緣由的給這麼一家公司定期彙款?我的想法是,也許洪蒙並沒有在這次事件中直接買凶,而是本就養著一些社會上的鷹犬,等有需要的時候再調動他們,生輝的發家史本來也不光彩。”
“請允許我致上掌聲——”玄駒笑著想要鼓掌,可手銬的長度不允許他這麼做,“噢,忘了我做不到。”
“你本來沒有進我視野,直到我把洪蒙的銀行流水跟生輝的賬務做了二次對比。2011年4月和5月,也就是洪蒙第一次給皮包公司彙款之前,他分彆兩次以公司名義向一個道觀進行了捐贈,我當時還很納悶,為什麼早在幾年前就低調破產的生輝,還會有閒情給宗教組織捐款,一開始我並沒有在意,直到二次對比的時候,我注意到,洪蒙給‘卡洛爾’的彙款,跟生輝給道觀的捐款,數額竟然一模一樣,131944,怎麼樣?很熟悉哈?”最後,竹心朝坐在床上的男人舉杯,話有所指地說道。
玄駒似乎知道她話裡的意思,但沒有作出回應,隻是笑著歪了歪頭,示意她繼續講下去。
竹心:“後來我又順著這條線索調查,發現那家道觀的注冊時間是是11年4月,手續並不齊全,和‘卡洛爾’一樣,它們仿佛都是為了收錢而存在的。我詢問過一些從生輝離職的高層,有人告訴我,當時生輝的其它股東在得知洪蒙利用公司的錢給道觀捐款後非常不滿,所以次月就被叫停了,自那之後,洪蒙就開始以個人名義,每個月給那家皮包公司打錢。我有說錯什麼嗎?”
“不重要——”玄駒肆無忌憚地笑著,“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竹心看對方仍不願配合,歎了口氣從沙發上站起,然後在挎包裡取出一張照片走到玄駒跟前。
“這是我在那個離職的前公司高管的社交資料裡找到的。”
看到照片,玄駒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了,那是道觀受捐儀式當天的照片,不過背景是在一家富麗堂皇的酒店,入鏡的人很多,禿頭的洪蒙站在中間很是醒目,卻也不比他身旁那幾個身穿道袍的道士顯眼。
兩個禮拜前,也就是黎星打電話邀竹心喝咖啡的那個下午,竹心拿著這張從電腦上打印下來的照片,隻身去了趟橫店,她走過一個又一個忙碌的片場,尋找一位名叫沈海的青年。左穿右逛,逢人便問,終於,在一個清宮布景的拍攝現場,她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竹心看到沈海時,他正身著古裝,和大多數群演一樣,在古代布景的街道上圍觀著兩個主角在講著打鬥的台詞,鏡頭雖然沒給到他,但他還是熱情地展現著自己作為群眾的演技,直至他發現遠遠站著的竹心,他又頓時懈怠下來,不顧戲裡的男主角此時正抱著死去的女主角失聲痛哭,踮起腳朝著竹心就是一陣歡欣揮舞。
工作結束後,沈海小跑過來,和竹心漫無目的地行走在片場內。他小心翼翼地撕下粘在額角的膠水,然後邊摘頭套邊說:
“多久沒見了,你還在晚星當娛記?”
竹心搖頭:“回社會版了。”
“是嘛,那太可惜了。以前但凡聽說你要來片場,平時喜歡耍大牌的那些家夥也會變得稍微像個人了,不過你也知道,本性難移嘛,所以後來我們臨演圈子裡總是放出假消息,說晚星那個瘋女人又要來了——”沈海意識到說錯話,連忙擺手,“啊,我不是那個意思。”
竹心對此倒是毫不在意:“哈哈哈,能幫上忙就好。”
沈海:“這次過來有什麼事嗎?”
“嗯,這個。”竹心說著拿出照片遞給他。
“你......我......”看完照片,青年其貌不揚的臉上顯得異常興奮,“我這張臉辨識度有那麼高嗎?穿成這樣你都能認出來,還粘了長須的呀!”
起初竹心在電腦上看到這張照片時也很意外,沒想到其中一個道士居然是自己認識的群演朋友。
“能聊聊這張照片嗎?”
接著,沈海開始知無不言地說出自己知道的事情。
那是兩年前的一個夜晚,沈海收工後和幾個臨時演員在橫店的臨街大排檔吃聊,街角駛入一輛豪華轎車,幾人視線迎著轎車移動,以為裡麵坐著哪個大明星,結果,轎車在他們麵前停了下了。
玄駒笑著從車上下來,站到他們身前,用那種導演挑選演員的姿態掃視每一個人。
“這個不行——這個也不行——不行——啊哈——”他俯身掃過桌上每一張臉,最終目光停留在沈海那張大眾臉上,“就你了,願意給我演場戲麼?”沈海腦瓜嗡嗡,正想說些什麼,隻見玄駒拍了拍他肩膀,“算了直接上車吧,反正你也不會拒絕。”
就這樣,青年一句話沒說便跟他上了車。
車上,兩個人在交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