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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二零一三年五月十七日

遠離市區的一幢半山彆墅裡，落日餘暉照進了一個老人的臥室，骨瘦如柴的洪受全躺在床上。年過八旬的他，就那麼虛無縹緲地看著掛在床架的營養液，透過點滴管流入自己這副已經難以吸收它們的身體。隨後，他做出了決定——拔掉針管......

老人雙手拄著拐架，步履維艱地走到後院，繞過門戶敞開的祠堂，來到旁邊一個刷滿紅色牆漆的小房子裡，在走入房子前，他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遠處即將落入山頭的夕陽。

洪受全站在光線昏暗的房子中，撒開那副笨重的鋁合金助行架，顫顫巍巍摸到牆邊，憑著記憶打開電燈，頓時，四麵八方充斥著一股濃鬱的宗教氛圍。顯然，這是一個精心布置過的房間，很難用隻言片語概括，非要形容的話，這地方簡直像是各種宗教文化的混合。

隨著燈光亮起，老人的眼裡仿佛也有了光。他將拐架置在一邊，走到一尊神像麵前，困難地跪在蒲團上，虔誠跪拜著，完事，又動身前往另一個神像處。或許是尊於文化禮節，這次他不必下跪，隻是簡單地合手禱告，接著又是下一個......

參拜完所有的神祇之後，老人終於心滿意足地合上雙眼。他已經沒有力氣再回到臥室，回到那張四個月不曾下來的床榻，回光返照般地氣力被消耗殆儘了，他就地坐下，回顧起一生中那些讓他內心不安的事情，他相信，眾神此刻就圍在左右，等著迎走他受到救贖的靈魂，他要用油儘燈枯前的最後一點時間，向它們表現自己的虔誠......

沒人知道洪受全最後是否如願見到了神明，但當女傭們在彆處發現他的屍體時，無一不被他的死狀嚇得癱軟，就連家屬們也無法解釋，為什麼麵癱多年的老人，遺容竟是一副見了鬼般的神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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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一三年 六月六日

09：58 PM

黑色奔馳轎車從地下車庫駛出，與停在酒吧門前的白色奧迪擦肩而過後進入市政大道。

竹心坐在汽車後座，垂頭不語，神情凝重地思考著自己的命運。她從未覺得自己有多聰明，充其量隻是比彆人對世界懷有更多的好奇，這份好奇就像是地表上一個個張著豁口的黑洞，即使無法填滿，但隻要往裡麵丟入東西，總能生出莫名的滿足感。一開始，她隻是在兩份賬單裡發現了一串相同的數字，因為這串數字，她心中又生出了另一個需要用真相填滿的黑洞，即為何一家破產的公司要給道觀捐款，一連串疑問下來，最終呈現出來的是無底裂縫，就是如今坐在她旁邊的男人，他像欣賞藝術品一樣側目端詳著自己，嘴角掛著一如既往的狂妄笑容，那感覺讓竹心很不是滋味。說到底，這樣一個惡棍，怎麼會受到威脅後毫無理由地向她施予援手，至少她想不到是什麼理由，也許，他隻是想把自己帶到哪個偏僻的湖裡毀屍滅跡。

竹心：“可以問個問題嗎？”

玄駒：“嗯哼？”

竹心：“洪蒙花那麼多錢做法事，是因為做了什麼虧心事麼？”

玄駒想了想，說：“做沒做虧心事我不清楚，不過他被妖怪纏上的理由，更像是做了些好事，至少在他自己看來是這樣，可我不能告訴他。”

竹心：“什麼意思？”

玄駒：“簡單來說，他們一家對宗教信仰有病態般的執著，並且來者不拒，什麼都拜，什麼都供。人類隻要做到眼不見為淨，妖怪本身是不存在的，可要是有人試圖窺探另一個世界，另一個世界的居民也會感知到。”

竹心：“你相信這些？”

“我就是乾這行的，每天都要跟它們打交道。”男人無奈地聳了聳肩。

竹心：“它們？”

“妖怪。”玄駒直言不諱地說。

竹心：“嗬，可剛你還說妖怪是不存在的。”

玄駒：“那是對你們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