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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4 PM
夜色已深,奔馳轎車開出彆墅大門,繞著莊園圍牆轉了好幾圈後才駛入山道。山風很大,吹得兩旁行道樹唰唰作響。
車內三人坐在與之前相同的座位。竹心自上車後便一言不發,心事重重的模樣。
“得到心心念念的答案就這表情麼?”玄駒托著下頜側目道:“還是說嘗到了捷徑的果實,填飽肚子卻填不滿心中的空虛?”
竹心已經習慣了對方臉上那副無時無刻揚起的笑容:“我不知道怎麼形容現在的心情,我浪費了太多時間,在一些沒有意義的事情上,現在好像一切又回到原點,到頭來還是沒能找到肇事者。”
玄駒:“真遺憾,但那就不在交易範疇裡了。不過,有句話不是這麼說嘛?‘從錯誤道路上折返,每一步都是在進步’。起碼你知道可以不用糾纏我了。”
竹心:“你是不是一開始就知道,他跟我同事的車禍沒有關係。”
玄駒:“也不能那麼說,表麵上救苦救難的製藥公司,背地裡卻雇凶報複阻擋自己財路的記者,這種橋段還是蠻有看頭的,我其實還稍稍期待了一下。”
“嗬,我真是越來越搞不懂你,在我看來——”竹心突然從車窗外看到一盞忽明忽暗的路燈,周遭景色似乎方才就瞥見過,於是岔開道:“慢著,是我的錯覺嗎?為什麼總感覺我們一直在原地打轉?”
“這條路我不太熟。”高比說話了,聲音很低沉,與他那張飽經滄桑的臉十分契合。竹心知道,這是一個不太聰明的謊,畢竟路況並不複雜,可又不敢多說什麼,她對這位司機先生的初印象不怎麼好,打心底裡認為,他是個可怕的人。
“不必在意,你剛想說什麼?”玄駒若無其事地笑著將話題帶了回來。
竹心:“我隻是搞不懂你。”
玄駒:“哪一方麵?彆見外嘛,我對滿足女士們的□□可是相當有一套。噢沒錯,這是個既不乏紳士幽默又充滿暗示性的雙關,故事走向的主導權完全在你。在那之前你得承認,我們之間產生過不錯的化學反應。”
竹心回想起與眼前這個男人在酒吧、電梯、公寓裡激吻的畫麵,明明隻是幾小時前發生的事情,現在想來卻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她對那樣的自己感到陌生,巴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而現下,她隻能使勁晃晃腦袋,把那些奇怪的畫麵揮出腦海。
竹心:“聽著,那是個錯誤,一開始就是錯誤,我當時因為同事的事情衝昏了頭腦,一心隻想著能做點什麼。”
玄駒:“啊哈,典型的負心漢台詞,‘我當時很難過’——‘我當時隻是喝醉了’。”
竹心氣得手直發抖,隨即又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你很風趣,雖然口音怪裡怪氣,顯然,也很有錢,但在我看來,本質上你還是個騙子,我不懂洪蒙為什麼要付那麼多錢給你,最後你又騙了他,甚至不知道,鑒於你們這種交易,你的行為算不算構成詐騙,我更無法理解,像他這種身份地位的人,怎麼會看上去似乎很怕你。”說到這,竹心看了看對方的臉色後,才繼續道:“你幫了我,按理說我不該過問這些,但我這個人就這樣,人們為什麼要這樣做?人們為什麼要那樣做?總是受好奇心驅使。”
玄駒:“好奇心......人類的天性哈?還好我不是什麼私生活糜爛的明星,否則被你盯上可不得了。”
竹心:“在酒吧,你說你喜歡賣人情。”
玄駒:“嗯哼?”
竹心:“為什麼?”
玄駒:“沒有那麼多為什麼,又不是無償服務。”
竹心:“就像你幫那個人還債,隻是為了讓他在你的酒吧裸舞?”
玄駒想了想,笑著說:“不為無益之事,何以遣有崖之生?”他本想就此打住,但女孩那雙清澈中透著堅毅的眼睛直直盯著自己,顯然這樣的說辭沒法滿足她,於是,他歪歪脖子,繼續道:“不如這樣,我換個說法,看能不能稍稍滿足你的好奇,又或者,權當我在講故事。”
竹心:“嗯哼?”
接下來玄駒所描繪的,是一副極具奇幻色彩的畫麵:
公元前兩千年的夏朝,一場殘酷的平原戰事上,數百名士兵頭頂驕陽,手持最原始的武器廝殺著——
玄駒(獨白):很久很久,曾有過一段人類與妖怪共存的時代.......
突然,一道黑影從上空掠過,浴血奮戰士兵們紛紛停了下來,抬頭向天空看去,一頭體型巨大的妖怪從天而降落到平原上,它獅身龍首,遍體散發著青光,黑色的焰雲環繞其身,隻見它揮揮前爪,士兵們身上便燃起黑焰,儘數跪倒在地,痛苦掙紮著,最後,隻留下屍橫遍野的戰場——
玄駒:(獨白):那時候,有一隻名為桀的大妖怪.......
大妖怪走進一座雲霧繚繞的大山,那山並不比它高多少,待它走出來時,已經變成一個男人模樣,站在峰頂俯視著山下的城鎮——
玄駒(獨白):化身人形混跡在人類社會中......
一處破敗的房院內,被呼為桀的男人在地上盤腿而坐,啃食著一隻人類的斷臂,他的周圍遍地殘肢,血流成河——
玄駒(獨白):他以人肉為食......
漆黑的長夜下,桀站在水井旁,他腳邊有一具男屍趴在井口,待烏雲散去,月光如注,此時的桀正高高抓著那個男人身首異處的頭顱,仰頭飲食著從斷口處滴下的鮮血——
玄駒(獨白):飲人血解渴......
白日下的古城街頭,桀時而是身穿素衣、遊走在市集裡的平民百姓,時而是身披獸甲,站在城牆上俯視眾生的威武將軍,他裝束萬變,城池景象也如他裝扮般發生著日新月異的變化——
玄駒(獨白):長此以往,它發現人類這種食物竟有著口感上的差異,男人,女人,老人,小孩,統統不一樣.......
燃著篝火的山洞裡,桀坐在篝火旁,他右手拿著骷髏頭骨,左手拿著鋒利的石子在上麵刻著什麼,漫長的作業結束後,他又隨手將頭骨扔進火裡,隨著火光炸開搖曳,照出了山洞中堆積的無數骸骨——
玄駒(獨白):經過長年累月的經驗,它將差異細分成上百種,不止是性彆和年齡,就連各種各樣的情緒,喜怒哀樂,七情六欲,善惡憐憫,擁有不同性格,不同情感,不同血脈的人,吃起來口感也不儘相同。
轎車內,竹心感到一種生理上的不適,手捂著嘴,不住乾嘔。
玄駒笑著看向她:“還好嗎?”
“我從沒聽過這種風格的玄幻故事。”竹心擺手道。
玄駒:“你當然沒聽過,畢竟那個時代連象形文字都還沒幾個。”
竹心:“所以為什麼要講這些?”
玄駒:“不妨聽我講完。”
竹心:“你講歸講,能不能彆再做那些‘活色生香’的描述,尤其是吃人的部分。”
“好吧。”玄駒聳聳肩,“簡單來說,就像人類對於食物品質的追求進而精進耕種技術,改良作物品種,身為妖怪的桀也在那時候對食物進行了思考,人世待的時間長了以後,它發現,人類隨著文明發展、物質生活水平提高,擁有的情感變得越來越多,越來越複雜,換言之,食物味道也越來越多樣化,於是在那樣的背景下,它創造出了一種可以引出人體內靈魂的妖術,用來辨彆食物的品質,形容起來就像是,在人的肩上或頭頂點起妖火,妖怪可以憑借燃出的靈氣判斷這人吃起來什麼味道,因為操作簡單,所以這種妖術至今還很盛行。”
竹心:“頭和肩膀......火焰......那不是民間流傳的陽火嗎?”
“賓果!你知道的還挺多。”玄駒打著響指稱讚道:“兩者在根本上是一種東西,仔細捋捋你會發現,其實很多傳說都是妖怪散播的謠言。西方流行著這樣一句話:‘魔鬼最厲害的手段,是讓你知道它,卻又不相信它是真實存在的’。”
竹心:“你的意思是,人類的感情是靈魂的調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