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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成都的時候還是早春。
來接我的是提前在電腦上找的一家企業的招聘人員。我當時看網上的簡介說，這家公司是知名企業，員工待遇很好，關鍵是門檻很低，這對初出茅廬的我無疑是個誘惑。
招聘人員用他的雪弗蘭，一路將我拉到一個天橋底下。我下車一看，黑壓壓一片，全是我這身打扮的同齡人。
那人對我說：你先在這裡等著，一會兒有人會領你進去。說完便揚長而去。
我站了一會兒，見那些人都是成群結隊的，一時有些不知所措。這時，人群中一個人舉著擴音器喊道：大家排好隊，現在給大家發申請表和學曆證明。大家填好後，拿在手裡，等下進去，有人檢查，就把這個交給他。聽清楚了沒有？
那人見人群吵吵嚷嚷的，又重複一遍，然後就見幾個人手裡拿著紙依次分發給人群。到我麵前的時候，發放的小夥子見我沒有排隊，便問：你是不是來應聘的？
我點了點頭。小夥子把紙遞給我，說：你怎麼不排隊？
我說：剛才有個開雪弗蘭的讓我在這裡等，說一會兒有人來帶我。
小夥子說：開雪弗蘭的？
我點了點頭。小夥子想了想說：哦，那應該是我們的經理，你先把資料填了，等下跟著大部隊進去就行。
我還打算問兩句，小夥子已經轉向了下一個人。我看了看他給我的紙，一張是入職申請表。一張是學曆證明，上麵大意是證明我是大學生的。蓋著印章的姓名欄和日期欄都空著。
這時，剛才那個拿擴音器的又在人群中喊道：大家拿到表格後，在上麵填好自己的個人資料。休息一下，學曆證明上麵的日期，統一填三月一號。然後拿好自己的身份證複印件，我們就準備進去了。說完又重複了一遍。
我沒有想到還要複印件，正想問旁邊的人。那擴音器的又說：沒有複印件的，我們這裡有現場複印的，請大家趕快複印好。
我往前擠了擠，看見有一個流動攤位，桌子上掛著一張4A紙，上書：複印五元一張。
我走過去，掏出十塊錢和身份證遞過去。正要拿起桌子上的筆填寫資料，那個攤主瞪了我一眼，說：筆，四塊錢一支。
我抬頭看了他一眼，搖搖頭，遞過去五塊錢。攤主連同身份證、複印件和一塊錢的找零一起給了我。
忙活了半天，隨著擴音器的再次響起，大隊伍開始向前麵挪動。
我跟著大部隊，轉過兩個路口，走進一扇大門。我原先聽人說過，剛出身社會的時候，好多人上當，被騙去了傳銷組織。我心裡本來有些擔心的，看到大門裡麵立著好幾個房子，都很氣派的樣子，心裡才算踏實下來。後來才知道，那叫生產車間。
擴音器一路領著我們參觀，最後把我們分批帶到了幾個教室。教室裡放著生產宣傳片和法製教育片。我心想：好像挺正規的樣子。
看完宣傳片，我們又被領到了食堂，每人給了一張票據。帶隊的說：大家拿著票據排隊打飯，不要浪費。
不得不說，夥食還是挺不錯的。我吃著飯，心裡其實挺歡喜的，雖然比母親的手藝差了些，和我做的差不多，但一想到終於能自食其力了，瞬間覺得這比那飯店裡也差不到哪裡去。
一連兩天，都是如此，參觀、看宣傳片、吃飯。到第三天，廠裡開始體檢。我看見好幾個身上有紋身的都被請了出去，有紋身麵積小的，給帶頭的說他馬上就去洗掉，才留了下來。然後是分配職位，有幾個會開叉車的被提前領走了。我被分到一個打包車間。
訓話的時候，車間主任說：上班的時候，身上所有的金屬物品，全部提前上交。手機啊、鑰匙扣啊，甚至手鏈什麼的，凡是金屬的都不允許帶到車間裡麵。有特殊情況的，比如說心臟搭橋的，打了鋼板的，種了金屬牙的，都提前到醫院打證明……
然後每人發了一張電話卡，就解散了。我想了一會兒，覺得裡麵跟個監獄一樣。就提前走了。因為廠裡的班車要等到晚上六點鐘才出發，看著時間還早，我一咬牙決定走路回去。
我租的房子離公司宿舍不遠，每天坐車，感覺沒多遠。但這一走才知道，車子開一分鐘，人要走上半個小時。我又不熟路，隻記得我住的地方的公交站牌，那時候又沒有智能手機，隻能一路跟著公交站牌走。每走到一個站牌，就上去確認一下。也不知走了多久，感覺腳已經不是自己的了。眼見天色暗了下來，我終於看到了我的出租屋。
趴在床上的那一刻，我隻覺得腦子重得跟灌了鉛似的。鼻子裡不斷噴著熱氣。我強忍著用熱得快燒了一壺開水，還沒來得及喝，就堅持不住，鑽到了被窩裡麵。
那被窩好奇怪，我怎麼捂都捂不熱。我又把隨身帶的衣服全部倒在床上，才總算有了一點暖意。睡到半夜的時候，又覺得渾身跟架在火上烤一樣，喉嚨都快被燒焦了。我伸手拿起涼在旁邊的開水，一口下去，忍不住打了個激靈。我不敢把衣服掀開，汗水慢慢把全身濕透了。迷迷糊糊，做了好多夢，再睜眼時，已經是中午十二點了。
我摸到手機，發現有好幾個未接電話，都是陌生號碼，估計是廠裡打來的。我把廠裡發的電話卡取了出來。穿上衣服，到樓底下的小飯館點了一份炒飯。
等到下午身體稍微轉好了點，才出門到鎮上置了些鍋碗瓢盆，和一輛折疊自行車。賣車的老板開價350，我好說歹說，甚至賣起了慘，才把價格砍到300塊錢。
晚上送煤氣的死活找不到地址，我隻好騎車去找他。前前後後，打了十幾個電話，一直到晚上十點，才總算把燃氣灶給我裝好。臨走的時候，送煤氣的老頭還埋怨我說：掙你這幾十塊錢，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