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安離開之後,周承澤靜靜坐在沙發上。日光從寬闊落地窗照進客廳,他低著頭,幾縷發絲散落臉頰,神色難辨,若有所思。“叮!恭喜貴方成功綁定好男人塑造係統,合作期間,本係統會努力幫助貴方成為一個合格的好男人,完美符合世人的看法。”什麼東西!周承澤猛地抬頭,看向四周。整個屋子裡靜悄悄的,隻有他一個人。雖然他不太相信,但這個聲音似乎是在他自己腦子裡發出來的。“不是什麼東西喲,我們是備受好評的好男人塑造係統。”那個所謂的係統再次在他腦海裡說話。“您是否覺得很不公平呢?女人需要溫柔賢淑,需要三從四德,需要上得廳堂下得廚房,貌美如花,需要在男人們談論起來時拿得出手,需要在男人廝混時完全隱身。男人需要你時,你是溫柔解語花,男人不要你時,你是物質花心女。而作為一個男人,你隻需要......”“你在說些什麼。”周承澤被它亂七八糟一通話說得徹底沒了耐心,冷臉打斷道。“在給您講述我們的工作理念呀!”好男人塑造係統熱心回答。“你看我現在是個男人嗎?”周承澤此時心情極糟,這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鬼係統說的每一句都像在明著諷刺他。“哦,這我倒沒注意。”好男人係統思索了幾秒,道:“那也行,我可以把你塑造成你心裡完美妻子的模樣!”......周承澤忍不住怒道:“滾!”“咦,辱罵係統是違規的哦,念在您初次犯規,本次將不予處罰,請記住下次不要再犯了哦。”周承澤再好的脾氣也忍不住了,何況他本來就是裝出來的好脾氣。“你他媽的能不能消失!你......呃哼。”話沒說完他一聲悶哼,麵色痛苦捂住心口倒在沙發上。“我可提醒過你呀,隨意辱罵係統是要受罰的。”好男人係統等他稍微緩過來一點,慢悠悠道,“何況完美妻子不是一直是你想要的嗎?你費儘心思娶了自己的‘初戀’回來,讓她在家給你相夫教子。你不是想要個完美的‘妻子’嗎,彆人都做不好,不如你自己來做唄。”心口電擊般的痛苦讓他心臟半天緩不過來,隻能靠在沙發上等那一段極速的跳動和心悸過去,連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口。......接著幾天戴安也沒去公司,依舊是在家辦公,每日端著杯咖啡進書房,陳覺也時不時來家裡送文件。談娜倒是不常來了,隻是偶爾送來“周承澤”乾洗的衣服。每每來的時候,周承澤總是在屋裡光亮處翻著雜誌。他倆倒沒覺得奇怪,隻是隱隱覺得周總和夫人,似乎有些不一樣了。譬如以前,他們在彆墅裡看見夫人加起來的次數可能都沒有這幾天多,而且夫人似乎,外在打扮上也有了些變化。這天談娜取了合作公司發的文件送來彆墅,看見夫人穿了一身淺色係的襯衫套裝,長發柔順束在腦後,十分利落賢淑的模樣,看見她來還衝她微微一笑。不知怎麼,她莫名從這笑裡看出來一些熟悉的影子。隻是這打扮...她記得戴安以前從來不會穿成這樣,外麵三十來度的高溫,戴安入夏之後幾乎不會再穿長袖,也不會穿這麼溫柔的顏色。她肩膀,脊背,手臂,後腰,腳踝,全身上下加起來大概有七八處紋身,以前談娜偶爾幾次在彆墅看見戴安,幾乎都是她穿著運動背心準備去地下室健身,裸露肌膚上的文身張牙舞爪,囂張至極。戴安當然不會穿職業套裝,但現在的這個會。書房門沒關,談娜收回視線,受寵若驚似的對微笑著的夫人回以一笑。“去哪?”戴安抬起頭,就看見“自己”穿戴整齊,要出門的樣子。“麵試。”周承澤對上她視線,不卑不亢道。戴安聽了,沒露出什麼不對的表情,反而主動說:“剛好我要出門,順道送你一起去?”周承澤站得筆直,他給這身衣褲搭了個低跟裸色皮鞋,戴安把他——或者說把自己從頭打量到腳,想了半天都想不起來自己還有這雙鞋。談娜站在一邊,看見老板起身從自己手裡拿走文件,道:“去把車開出來。”她轉身離開,神情恍惚往門外走去,仔細看,出門時還左腳絆了右腳。何止夫人變了,老板更是大變活人了,居然提出要送夫人去麵試。以前因為這件事,兩人吵過很多次架,到動手程度的次數也是不勝枚舉。每次吵過架,周總都會打電話給她,讓她去彆墅一趟。那種時候家裡通常隻有周總一人,而彆墅裡能砸的幾乎都被砸的粉碎,什麼花瓶,玻璃茶幾,電視,光看事後殘局都能看出吵得有多難看。而她要做的事就是聯係家具公司,添置新家具。茶幾從玻璃換成木頭再換成大理石,談娜經常覺得自己從這裡辭職後可以找個室內設計的工作。車子開到門前時,周總細心撐了一把傘,兩人站在傘下,安安靜靜的樣子看起來還很般配。倆人上車後,談娜從後視鏡往後看一眼,道:“周總,往哪開?”“先送夫人。”她道。周承澤個子不矮,一八七的身高,她這麼久了還是沒太適應。此時在後座屈著腿,難免覺得有點憋屈。戴安動了動,兩腿交疊靠坐著,才覺得好了許多。偏頭看一眼旁邊的人,正坐的端正,目視前方。“叮咚”一聲,“戴安”腿上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進來一條短信。周承澤頓了一秒,才拿起手機來看。他們二人手機型號一樣,顏色也一樣,且都不帶手機殼。眼下身體互換,手機卻沒換,也就是說,周承澤手裡的手機是戴安的,而戴安口袋裡的是周承澤的。周承澤劃開屏幕,看清短信內容的刹那,表情幾不可察的僵了一瞬。戴安沒去理會,無論是誰發來的短信她都不在乎,左右沒有她深交的人。自從和周承澤結婚來,她連個說得上話的朋友都沒有。高中和周承澤幾乎是一個同學圈,大學那些朋友,休學以後也在沒有聯係了。汽車穩穩在玻璃大廈前停下,戴安思緒收回,周承澤下車關門。談娜看著夫人背影進了建築內,繼而等著老板說目的地。“去江城大學。”戴安收回視線。汽車平穩發動,駛離人來人往的大門。周承澤進入大樓後,慢慢停了步子,重新摁亮手機,低頭看著屏幕。“還好嗎?我很擔心你,什麼時候老地方見個麵?”發信人後麵跟著三個字:司錦南。他的高中同學,在他和戴安結婚之後,二人再也沒有聯係過。沒想到這麼多年他還是賊心不死,一直惦記著。周承澤依舊是微笑著的神情,思索一會,在鍵盤上敲下幾個字:可以。點擊發送,看著兩個灰色小字顯示送達,他點進和司錦南頭像,手指往下滑,往期短訊記錄空空如也,就好像這是他第一次發消息來。第一次約定,去老地方。“你很生氣?”好男人係統冷不丁出聲道,“你怎麼這麼容易生氣。”周承澤瞬間寒了臉,但想到係統懲罰的權利,忍住了沒開口陰陽怪氣。“你覺得你妻子背叛你啦!可你沒有證據,單憑一個男人發來的一條信息你就這樣簡單給她‘定罪’了”被好男人係統猜中心事,周承澤冷笑:“難道不是事實嗎,她該老老實實呆在家裡——”好男人係統適時打斷他的話,“她該老老實實呆在家裡,不該和其他任何男人有接觸,不該有自己的愛好事業,該心甘情願做你完美人生的附屬品,不該有怨言,做一個合格的‘周太太’。”它補完周承澤未說完的話,見周承澤沉默了,便嘻嘻一笑,“反正你現在才是周太太,你想要的那些,不是很容易就實現了嗎?多高興的事啊,彆拉拉個臉了。”假如這個該死的係統有實體,周承澤早一拳砸在它臉上了。城南。“周總,到了。”汽車穩穩停在江城大學校門前,還未到放假時間,校門口有許多大學生挽臂進出,嬉笑講話。沒開車門都能感受到撲麵而來的青春活力。“開進去吧,他們認識車牌。”談娜依言開進校園,依照“周總”指示停在某棟樓下。戴安拿起手機打開車門,讓談娜在樓下等著,自己一人進了樓裡。她昨天讓陳覺聯係了江大教務處,要來恢複戴安本人的學籍。在陳覺看來,這種小事一個電話就可以了,可是“周總”偏要親力親為,來給夫人辦這件事。是的,大概在外人看來,這件事又是周承澤的體貼優點。但大家也許不記得也是他親自讓人封鎖了戴安的學籍,讓她被迫休學。所謂畢業,根本就是為了掩飾事實的一層遮羞布。雖然外人聽來好像是一段美好姻緣,畢竟戴安親媽都覺得這是樁在劃算不過的交易,二十出頭的年紀就嫁給了江城最年輕有為的青年才俊,那場盛大的婚禮哪怕再過二十年,這座城市恐怕也無人能出其右。她這個主人公的真實想法,反而一點都不重要了。但隻有戴安自己知道,什麼鑽戒,什麼婚紗,完全就是鐐銬和墳塚。沒用多久戴安就辦好了事,無論何時,周承澤要辦一件事總是簡單得很。但看這一點,靈魂互換倒是給她行了不少方便。談娜再次啟動汽車,看了眼靠在後座假寐的“周總”,識趣地把嘴裡的問句咽了回去,往先前“夫人”麵試的公司駛去。不用想,周承澤的麵試早就結束了,但他還是在大廈一樓咖啡廳等著。畢竟周公子自出生來,貴臀就沒有碰到過不屬於自家的車。見到眼熟的車停在外麵,他收拾了東西起身。談娜偏頭,透過車窗看“夫人”動作,“她”走到門前時,一位男士十分紳士替“夫人”拉開了玻璃門,直到“她”出來才放開手。她心一跳,偷偷從後視鏡瞟了眼“周總”臉色,發現“周總”居然噙著一抹笑,像在看什麼好戲一般。夫人容貌出眾,和周總喜結良緣後,二人在共同就讀的高中一直就有金童玉女的美名。雖然沒親眼見過這種事情,但談娜聽說過,周總對待給予夫人的狂蜂浪蝶的手段,向來都是兵不血刃。不過按照周總從前的習慣,此時他應該已經下車去接人了。但現在——視線裡那個老神在在靠坐著的“周總”不僅沒細心打開車門,反而抱臂冷眼看著,神色十分開心的模樣。戴安當然開心,周承澤臉上的表情難道還不值得開心嗎?她有多久沒有看到過周承澤這麼生動的表情了。要不是談娜還在場,她簡直想放聲大笑。被男人獻殷勤了,戴安清楚他想法得很。以前念書的時候,有男生給戴安買飲料,用不了兩天那人就能從學校消失。那時周承澤爸爸還在本市任職,整個學校沒人敢觸他黴頭。戴安一開始還覺得周承澤好像真的很愛自己,後麵才發現他和自己母親一樣,隻是喜歡一手掌控的感覺,甚至周承澤更可怕,戴安在他眼裡,好像是一隻上了牌的狗。她那段時間,情緒化得厲害,到後來在學校連朋友也沒幾個了。周承澤是不太會在她麵前發脾氣的,他對付戴安的方法隻有一個,孤立她。有他發話,全校沒幾個人敢和戴安講話。那時戴安還不知道原因,隻以為全是自己的原因,後來某次爭吵,才從周承澤口中得知真相。戴安又驚又怒,震驚於這個人的冷血和言語。她咬牙切齒罵了無數句難聽的話,最後用玄關處的青瓷花瓶狠狠砸在了周承澤頭上。也是那一次,她被周承澤以精神問題送進了醫院。天色微暮,道路上的車流漸漸明亮起來,狹小空間內,除了冷氣設備的聲音,安靜的像沒人存在。談娜把車開回彆墅,戴安揮手讓她回去休息。生活助理這個工作幾乎可以說是全年無休,好在周承澤大方得很,薪資開得亮眼,不至於讓人覺得不平。給當牛做馬,總算回報值得。彆墅內沒開主燈,戴安換了身家居服擼起袖子,在廚房給自己做晚飯,想著不止自己一人,還大發慈悲做了兩人份。她廚藝造詣可以說是零,晚飯是無油煎蛋,蔬菜沙拉,兩片烤焦的麵包片。菜上桌時沒看到人,她用勺子在玻璃杯上敲了兩下,權當叫人吃飯了。沒一會兒,拖鞋聲從樓梯上傳來,來人坐在自己對麵。戴安頭也沒抬,自顧自吃著。吃完飯收了碟子,忽聽身後人道:“戴安。”“嗯?”戴安非常有耐心,轉頭看他。周承澤沒動盤子裡的東西,端坐在椅子上抬頭看她。戴安索性也坐回來,兩手扣在桌前,問:“你想說什麼?”“你知道我今天的結果嗎。”周承澤淡聲問。“不知道。”戴安十分誠實,一手在額頭上摸摸,扶額抬眼看他,“你要和我分享你的成果嗎。”她話裡帶著笑音,臉上也帶著溫柔的笑意。周承澤抬頭看來的瞬間,戴安在心裡好奇,這人看見他自己的笑容麵具時,有沒有想要一拳擊碎的衝動。無論他有沒有,曾經的戴安有無數個瞬間想做這件事。周承澤今天去的是一家做本地金屬生意的公司,這家公司雖然和周氏集團沒有直接業務聯係,但也是周承澤曾經打過“招呼”的公司,結果怎樣,戴安用腳趾頭都能想到。“他們是不是說‘抱歉,周太太,我們不能為您提供工作?’”戴安狀似思索道。他們當然會這麼說,戴安又不是沒聽過這些話。現在換他來聽了,那又怎樣,那不是他自作自受嗎?“戴安。”周承澤加重了語氣,似在警告。“怎麼了?”戴安不解道。“我和你談判。”戴安毫不留情譏笑他,“你現在有什麼和我談判的資本。”“你難道能確保我們兩個永遠就是這樣了嗎?”周承澤冷靜分析。“能不能的,或許你和我再開車撞一次牆可以得到答案呢。”戴安諷刺道。她根本也不怕周承澤會做出什麼事來,他向來自詡君子,要做什麼事也從來不會自己動手。周承澤的手段和本事肯定是不小,戴安也沒指望他所有的寶都押在書房裡,反正周氏集團或者自己家母親的事業,從來也不是她想要的。最多在做完一切準備之後,給兩家來個重錘,讓他們沒空搭理自己,是最好。“你讓我回公司,你想要做什麼,我都答應你。”周承澤說出這話,心裡並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戴安會答應。孰料戴安隻思索了一瞬,屈指在桌麵上“篤篤”敲兩下,道:“或許你可以先回學校,拿到學位再說其他的。”半晌靜默後,戴安聽見一聲“好”。這種局勢下,周承澤學會妥協是必然的,戴安心情大好,離開前還留了句:“快吃飯吧。”偌大餐廳裡隻餘周承澤一人,廚房的燈映在光潔的地磚上,泛著冷光。怎麼看,這個家也像個冰窟。或許吧,反正戴安覺得這個家從沒像現在這樣順眼過。
還彼之身 戴安離開之後,周承澤靜……(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