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一天往前走。這些天靳雁在府中,除了吃就是睡,自覺胖了一圈。也再沒和燕決見過麵。
很快便到了三月初三。
靳楠雙手負在背後,背對秋華,麵色冷峻。周圍喧囂的歡喜聲已淪為模糊的背景。
秋華勸道:“老爺,既已是板上釘釘的事,便不要再憂愁了。氣壞了身子可怎麼辦?”
靳楠重重地歎一口氣:“我此次歸京,隻帶了幾人歸來,正是擔心……唉。除汴京外的那一小隊人馬,其餘人馬仍駐守大燕東部與北部。此事實在是……實在是太令人寒心!”
“老爺,千萬彆這麼說。咱們做好自己應做的事,負起自己應負的責任就好了,彆的聽天由命罷。”秋華站起,走至靳楠跟前,眉宇之間滿是憂愁,“我現在更擔心的是,雁兒嫁過去了如何是好?她這個性子,有什麼事喜歡憋在心底不說。況且我還聽說,小王爺金屋藏嬌,府中已有一人,隻是未給名分罷了。從前,雁兒至少還能和鶴兒說說體己話,現今嫁過去了便是一個人了,我一是擔心她憋出什麼毛病,二是怕她為了解決問題做出什麼不可挽回的事。”
一番話下來,靳楠聽得更是愁上心頭。
“小王爺是我們看著長大的,應當不是那樣的人。”片刻後,愁容換成了嚴肅,“不過……哼!雁兒如果因為他受到什麼傷害,我拚了這條老命也不會讓這小子好過!”
……
“小姐!來啦!”靳雁的視線被一襲紅幕遮擋,隻聽見青蕪在耳邊攘攘,“接親的隊伍來啦!”
“小姐,方才我整理行裝的時候,看見親王府中的馬車了。好壯觀呀!話本裡所說的‘十裡紅妝’,也不過如此了吧。”
“小姐,你以前最愛吃小王爺府中廚子做的清蒸鱸魚了,不知道是不是還是原來的味道。”
青蕪目光躲閃地瞥了瞥自家小姐,猶猶豫豫地開了口:“小姐,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你不高興嗎?”
紅蓋頭下傳來靳雁悶悶的聲音:“怎麼還叫小姐?自今日起,需得改口了。”
青蕪急忙低下頭:“是,側王妃。”
蓋頭下的聲音繼續說著,聽不出什麼情緒:“時間到了麼?該走了罷。”
靳雁被引導著,一步一步向前走去。視線裡是布段的紅,周圍是雀躍的歡呼與拍手,各色各樣人的各種聲音——靳雁隻覺有些頭暈目眩。
沒錯,頭暈目眩。她剛來到這個世界時,便是這樣的感受。陌生的環境,陌生的文字,還有陌生的人。最初的那幾年,她仿佛一隻烏龜,將防禦拉到了最滿。直到……
感覺有些天旋地轉,靳雁趔趄了一下,旁觀的人群驚呼“小心”。然後一隻手握住了她的。
溫暖、有力,因常年舞刀弄槍,帶著一層薄薄的繭。
直到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歡呼聲更大了些,人聲鼎沸。靳雁跟著燕決,穩穩地往前走去。
夜風吹過,吹得小橋上的幾人一陣寒戰。
燕決方才被灌得有些猛,現下也有些醉了,走起路來搖搖晃晃。
“小王爺真是好福氣啊。”麵前的人笑得一臉猥瑣,曖昧地說,“靳大小姐可是汴京城裡出了名的美人。”
燕決眯起眼,認出這是兵部侍郎張大人的兒子張苗。
“嗬、嗬嗬……”他笑得有些傻,活像一隻沒睡醒的大狗,搖搖晃晃地走向他,拍了拍肩,“你說得對……”
隻覺自己的腳被什麼東西勾了一下,緊接著“撲通”一聲,張苗栽入了水中。
張苗嗆了幾口水,酒醒了不少:“諸位!拉我一把——”
雖已是深春,但涼風襲來,他還是被凍了個哆嗦。
這一下將幾個男人酒都嚇醒了不少,手忙腳亂地想將人拉起來。
“快,快救人呐。”燕決瞪大眼睛,撲到橋邊。又因一身醉意向後倒去,幾人都被他撞趴下。
燕決扶住橋梁站起:“不、不好意思……”
就這一會兒時間,張苗已經自己從水裡劃拉出來了。
“哦,你自己遊出來了呀。”燕決跌跌撞撞走至他身邊,摸了摸他濕透了的衣袍,“我讓下人給你準備一身……換洗衣物吧,小心著涼。”
“不勞小王爺費心。既如此,在下便先行告辭了,不打攪小王爺的洞房花燭夜……!”
又是“撲通”一聲。
“抱歉……”燕決甩了甩腦袋,“是我沒站穩。”
“……無妨。”
燕決撐起身體,半蹲著,伸出手:“我拉你起來吧。”
張苗雖頭腦已清醒了大半,可依然渾身酸軟。他握住燕決的手,猛地被拉出水麵。
“多謝小王爺……誒誒誒——”
燕決鬆開了他。由於慣性,自己也跌坐到草地上。
他歪了歪頭,雙眼迷離地看著湖水中撲騰的人,似乎大腦過載,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此時,橋上的人才醉醺醺地來到了二人附近,手忙腳亂。
“張兄,為何鬆手。”燕決掙紮地爬起來,混入人群,伸出手,“來,這次可抓住了。”
“不、不必了,小王爺。”其餘幾人將張苗拉起,“張某先告辭了。”
“好吧。”燕決悶悶不樂地說。不知想起了什麼,倏爾笑得滿麵春風,“既如此,諸位,慢走不送。”
靳雁坐在桌邊,一整天沒吃東西了。
門口有動靜,她仿佛一隻被驚動的獵物,抬頭看過去。
“燕決?”
“嗯。”聽不出什麼情緒。
直到走得近了,才聞見一股酒味兒。
“你喝醉了?”莫名其妙的,靳雁覺得安心了許多——不需麵對清醒的燕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