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儘通 那麼,我是哪種?(2 / 2)

蓮花吟 朱知岱 3348 字 10個月前

但此時此刻,他是已經明白。

於是他靜靜的點了點頭。

這老人見他已經明白,便不再多言,隻繼續道:“我的叔父回宮後不久就亡,他們說他是猝死,說實話,我更感覺他是急火攻心,驟然被氣死。”

老人說即,難掩的笑意從垂老的臉頰溢出。

“他死後,前朝的人趁此反撲,我抵擋了一陣,但說實話,我沒有叔父那樣的大才,並不知如何去玩這世間最複雜的權勢鬥爭,很快,我也就被關押在這牢獄深處。他們想殺我,但他們又怕觸及王家死穴,想殺而不敢殺,一直把我關在這裡,關在世人已經完全忘卻王家威權的那一天。”

“你的妻子呢?還有你妻子腹中的孩兒呢?”半響,道清音繼道。

老人聽即此,像是早已被這世道命運玩弄的毫無反手之力的坦然,隻坦蕩慢敘,像是夾雜著命運的歎息:“空慈大師圓寂當晚的第二日淩晨,叔父回宮後不久,本就暗沉的天突然下起了暴雨。

很快,就有仆役慌忙上山來稟告我,妻在我不久後很快就臨盆生產,預產期提早了半月不止,家中雖有產娘接生婆,最初一切還算順遂,可孩兒生產時,由於胎兒頭部過大,卡在產道,一直出不來身體,很快,我妻力竭,血崩不止。”

“孩子最終出來了,妻子卻因此喪了命。”

“不恨嗎?”半響間,道清音似乎不知道說什麼,半響間沉默淋漓。

這老人大概早已習慣了世事的無趣及菲薄,半響輕道:“這世事如此,也就不存在什麼恨不恨了。”

話及,這老人像是早已想開一般,輕訴道:“我的兒子生下後,恰逢局勢驟變,叛軍很快就抓到我兒斬殺於陣前為他們的將士助威。”

說即此,這老人笑了起來,不像是正常的笑,笑音從胸脯發出,隻咯咯的像哭。

“你說,這世間命運轉圜,我們身在其中,均是掙紮在漩渦沼澤裡想爬而爬不起來的螻蟻。這漫長的生命,人活著卻曆經若多磨難,痛苦,那活著的目的又何在呢?

我的叔父早已看清了此點,那時天下貧富不均,百姓對這未來多有疲憊之意。

叔父他很聰明,他也許早就看透,抓住人性中的弱點,他一直就在宣揚人這一世貧困,但如果安居樂業,好好做好,及時被剝削,被壓榨,也不要放棄,一直勤勤懇懇,那麼來世,你就會投胎成剝削彆人的人。”

“這套話語如此詭異,但在當時,居然神奇般的穩定住了大部分百姓,就連各地的暴起都少了許多。”

說即此,這老人更大笑數聲,像是從未聽過如此奇葩的言論,但正又因為他的奇葩,卻讓許多人受用。

“你還想活著嗎?”半響,道清音終問即了自己心中最真實的想法。

這老人聽聞此語,像是覺得好笑,也許亦是覺得,這樣天真而又充滿血性的問語,大概,也就隻有少年人才能問出了。

“人世間,無非三種命運。”這老人伸出自己沾滿泥土,布滿老繭的雙手,比了一個三字。

“像我叔父那樣,看透這世間人性,明白人性劣根,再善加利用,在無數權力鬥爭中逐漸蛻變成一個真正的政治動物,如此他能夠走到這世間物質利益的頂峰,但也拋棄了平常人可以輕易得到的對這世間真正善意的情感。他或許能夠得到數多的物質,但有些東西,他得不到還是得不到。這種為一。

或是像他那樣,看破紅塵,明白這世間如此多災多難,人性易變。轉而把自己的生命獻給他一生所修的行。在這修行之中,化簡佛心,於是,思想上極其富有,而生活上極其貧困,甚至於,極度的多災多難,潦倒一生。但他們這類人的心永遠富足,富足到像我叔父這類人永遠也無法理解的程度。此為二。”

“第三種,便是我這種,”說即,老人清淡一笑,“既走不出金物榮華,紅粉骷髏,又無法拋棄自己在這塵世真誠的良心。

所以,即做不了像叔父那樣玩弄人心的聖手,又做不了像他那樣並不在意全然的物質,對這世間萬物包含天下僅有的悲憫多慈之心。”

這老人,想即往事,隻覺得諸多歎息,這一歎,這千古人的痛苦,均在此中了。

“那麼,小少年,你身上的,是哪一種?”這老人冥冥一笑,此時的他,已經不像是人,倒像是這世間天道痛苦命化的塵身,照耀著這凡塵竟對這世間有所期待的愚昧眾生。

那麼,我是哪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