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道是白發如新,傾蓋如故 ……(1 / 2)

鹽車行 雁小驢 4531 字 10個月前

本月十五日,準廣西撫臣劉長佑來谘,以石逆勾合李複遊等各股悍匪.由貴縣龍山竄出石龍,恐竄楚、黔邊界,谘請一律嚴防。

――《貴州通誌》

入夜後,小風象刀片子一樣颼颼的,刮著人的臉。李洪派來的兩名使者等了很久,但除了一個時辰前軍師曹偉人匆匆來過,安置了一下之後,便再也無人過問他們了。

“真冷啊,他們還來不來了?”一個沙啞的嗓音小聲地嘟囔著。這人搓了搓手,見另一名使者不答,便吸了一下鼻子又說道:“就是做客,到這時候,也該管頓飯了!”

同伴還是一動不動,隻見他蹲在地上,雙眼緊盯著遠處的軍營,似乎出了神。

沙啞嗓子猶豫了一下,繼續小聲地衝同伴嘀咕:“人都說翼王不比從前能打了,前幾天,才被味軍的江老爺殺了個大敗……”正說著,耳邊突然有人“嘿”了一聲,一個沉穩有力的聲音反問:“曾貴,你是不是餓了?”

曾貴一愣,不知什麼時候,同伴已經站了起來。黑暗中,一雙眸子寒氣逼人,曾貴迅即地低下頭,“嘿嘿”的乾笑了兩聲。

“翼王乃蓋世英雄,能與英雄聚首,是我李洪天大的福分,多等一會又有何妨?就是在這兒站上三天三夜,也要等下去!”李洪說的氣壯山河。“不過,”他的聲音低了下來,能聽出帶了幾分懊惱,“翼王如此怠慢我們,恐怕還是因為怕我軍軍紀不佳,合作起來也麻煩吧?”

“老大啊,你看那邊。”曾貴手一指,翼王的大營就在不遠處,一堆堆明亮的篝火燃燒著,大人孩子的笑聲、吵鬨聲時不時地傳來,不像是軍營,卻有一種村落般溫暖的感覺。“他們的軍紀?哼,還不如咱們的呢!”

“不然,翼王此前因手下眾叛親離,困窘萬分,因此才不得不招收了大成國陳開的部下。你也知道,馬蹄虎(陳開)手下那幫人,燒殺淫掠,還不如李短韃、藍大順那群煙販子呢!翼軍如此形狀,必是因他們的新近加入而迫不得已。這些人,要是逼急了,能把石達開的腦袋摘下來送給清朝的官兒!” 李洪伸出食指,在自己的脖子前比劃了一下。“你說,石達開能這個時候惹他們嗎?”

曾貴不由得點頭。

“剛才天還亮的時候,你肯定看到那裡了吧!那時那群清朝的兵正在渡河,立刻就有人馬迎了過去,那陣勢!” 李洪用手一指前方。天黑壓壓的,什麼也看不見,唯有沅水嘩嘩流動的聲音和大旗被夜風吹動時“撲撲”的聲音。就在不久前,他們還能清楚的看見,一群太平軍戰士匍匐在地上,堅毅如頑石,與對麵的清軍以沅水為界,沉默地對峙著。

“好家夥,那幫長毛們的確不得了!”曾貴不由得讚道,“看來他們早就埋伏在樹叢裡了,敵人根本就沒有發現。”

“不錯,等敵人渡沅水一半的時候才殺出來,這就叫打蛇打在七寸上,真是既準又狠!”

“我看了他們的旗幟,應該是賴剝皮親自帶人來打!人都說,賴剝皮大名叫做賴裕新,可是翼王手下一等一的好漢!”

“如果,”李洪自信地一笑,“我能助翼王一臂之力,把那份大禮送給他,讓他東山再起。不愁馬蹄虎的人不乖乖的聽話。到那時候,那幫人的軍紀肯定和賴大人手下沒兩樣。”

李洪的聲音低沉悅耳,很有說服力。過了良久,曾貴才慢慢的說道:“老大,李短韃和藍氏弟兄幾次請你過去,你都端著架子。怎麼一個多月前,在湘西通道縣衙看到那副對子之後,就茶不思,飯不想的,非要投奔石達開?還非得喬裝成使者親自跑一趟。哼,石達開到底有什麼好,讓老大你這麼看上?”

“樹三十麵征旗,收來豪傑英雄,虎豹威,熊羆猛,吊民伐罪,隻鼓一氣渡黃河。戰必勝,攻必取,方收我諸夏之社稷。

“享兩百年國祚,放著貪官汙吏,豺狼性,狐狸心,暴斂橫征,罔知萬民皆赤子。得不易,失不難,何保爾夷狄之江山。”

李洪念得極快,聽起來越發鏗鏘有力,“那日在通道縣,我買通了幾個衙役來問,都說這對子是石達開親筆寫在縣衙大堂上的。你看,‘隻鼓一氣渡黃河’,關鍵是這句!石達開其誌不小哇!身處險境,還念念不忘渡過黃河,我看他是早晚要逐鹿中原的!

“如今是亂世,想當皇帝的不知道有多少。可你看,石達開雄心遠大,卻並沒有在洪天王之外另立一幟。正是當年朱洪武的‘緩稱王’之策。此人心機深沉,實屬難得。這個人絕對是條龍,缺的就是一塊穩固的地盤。要是能給他一塊地盤,‘高築牆’、‘廣積糧’什麼的,都不在話下。

“我也知道,自己不是當皇帝的料,但看人的眼光卻是有的。李短韃藍大順之流彆看在四川鬨的動靜大,其實就是些鼠目寸光的草寇。哪裡比得上太平天國的翼王?”他仰天一笑,斜睨著曾貴說道:“怎麼,我就是看上他了,非要跟著他不可了!”

石達開突然打了個大大的噴嚏,“是誰在背後念叨本主將呢?”他順手用袖子擦了擦鼻子,然後小心的向懷裡看去,還好,剛才那一下子並沒有驚動沉睡中的石定忠。

“嗬,這小家夥,睡的倒香!”石達開想用手擰一下兒子細潤的小鼻子,但考慮再四,到底沒舍得。

安置完傅李二人的使者,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石定忠支撐到現在,終於忍不住困倦,蜷縮在父親懷裡睡著了。

“殿下,”曹偉人上前一步,“李洪派來的使者還在等著!”

石達開“嗯”了一聲,眼光並沒有離開兒子的臉,“揚仔!”他叫了一聲。

一名少年應聲而出。他長得矮墩墩的,圓滾滾的大腦袋上,眉眼湊都在了一塊,顯得異常滑稽,更令人好笑的是,他的左肩背著一根大槍,都快和他的人一般高了。

“殿下叫賈維揚有什麼吩咐?”

石達開把石定忠交到韋普成手中,然後脫下大氅,把兒子嚴密的包了起來。“揚仔,你帶兩名小把戲,把定忠送到王娘哪兒!”

賈維揚顯得有些驚訝,卻並沒有詢問,而是沉默的接過了熟睡的定忠。彆看他人小,又背著沉重的槍,動作卻顯得很靈便。

待賈維揚帶著兩名少年護送著石定忠走後,石達開輕輕呼喚,“益仔!”

郭集益從隊列裡走出,臉上顯得很平靜。

“你知道為什麼這次沒有派你去送定忠嗎?”

“殿下的命令,小卑職自然聽從。”郭集益微微一笑。

郭集益聽到石達開歎了一口氣,隨後問道:“你跟著我也快七八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