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垂著頭,讓人看不清他的臉;但鬆延清晰地感受到,有溫熱的液體滴在自己手背上。
鬆延有片刻的慌神。他正想說說幾句安慰話時,竇鈺祺卻轉過了身。
越鉛華早在把鬆延扯下後座時,便爬了上來。
他渾身顫抖,大腦因太過恐懼而喚起的保護機製,讓他完全不記得自己方才做了什麼。
直到竇鈺祺一拳打在他臉上,越鉛華這才想起來,自己剛剛做了件蠢事。
鬆延原以為竇鈺祺轉身是為了拿繃帶,沒想到他一拳便招呼了過去。
在第三拳即將落到越鉛華臉上時,眾人才反應過來。
鬆延拉住他的手臂。但因為受了傷,此時隻有一隻手能動。
沒什麼用,這阻止不了竇鈺祺接著揍他。
車裡沒人說話,也沒人阻攔。
越浮華從後視鏡看著這一幕,手指敲了敲方向盤,不滿地提高音量:“鬆先生……”
人在某種情況下會慌了手腳,失去人性——或者說是忘了人性。
是這樣的——鬆延很清楚這一點。
於是他左手環過竇鈺祺的脖頸,右手攬住他的雙手,從背後抱著他。
“彆打了。”鬆延小聲說,“彆打了——我們都還活著。”
他攔住竇鈺祺,倒不是因為彆的什麼。
他們現在要去越浮華等人所在的營地,總得給對方一些麵子。
因為擔心碰到鬆延的傷口,竇鈺祺這才停手。
鬆延看見他貼近越鉛華,在他耳邊說了句什麼。
緊接著,竇鈺祺猛地鬆開他的衣領——越鉛華一下子撞上靠背。
他雙目無神坐在原位,鮮血從鼻孔裡流出,臉上掛了彩,好幾道傷口。
竇鈺祺這才從包裡翻出繃帶。
“手抬高。”
竇鈺祺壓低聲音,試圖讓自己的鼻音聽起來不那麼明顯。
鬆延饒有興趣地盯著他發紅的眼圈——儘管這人不肯施舍給自己哪怕一個眼神。
因此,他沒注意到自己的手臂抬得過高,鮮血從傷口中冒出,汩汩留下,延伸到大臂。
竇鈺祺瞥了一眼肆意橫流的鮮血,輕輕扯過他的手,再次用碘伏衝洗傷口。
鬆延輕輕吸了口氣,沒讓任何人聽見。
血液被衝走,露出傷口裡的嫩肉。
手臂再次被抬高,竇鈺祺把他的小臂固定在一個水平的位置。
沒有藥,隻能做簡單的止血。
繃帶纏上小臂,一圈又一圈。
包紮完畢後,鬆延正要放下手臂,就被人攔住了。
“彆動。”竇鈺祺說。
他抬起鬆延的左手,還是把小臂保持在一個水平的位置;一隻手拖起鬆延的小臂,另一隻手輕輕按住左臂上方的動脈。
血液漸漸被止住了。
車廂裡安靜下來,除了開車的越浮華外,沒人動一下。
竇鈺祺吸了吸鼻子,盯著前窗一動不動。
靜默的空氣有時令人發笑——尤其是在大家都沉默的時候。
這樣的氣氛讓鬆延想起了中學時代——班主任在講台上發火,教室裡一片寂靜。
每每這個時候,鬆延都會忍不住想笑。
也沒什麼好笑的——但空氣越安靜,他越想笑。
像從前一樣,鬆延沒忍住,笑聲從唇間溢出。
竇鈺祺看了他一眼——他還儘職儘責地舉著鬆延的左手。
兩人視線對上的瞬間,立刻滑開了。
眼睛紅得跟兔子似的——好可愛;一動不動拖著自己的手——好可愛。
心裡一陣癢癢。
鬆延好想笑。
原本限載三人的後座,此刻擠了四個人。
這導致鬆延和竇鈺祺貼得很近。
於是他湊得更近,用隻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笑著道:“被拉下去的是我,受傷的也是我——你哭什麼?”
明知故問。
竇鈺祺重新轉回視線,盯著他,吸了下鼻子。
更想笑了。
為了不打破車廂內嚴肅的氣氛,鬆延輕抿嘴唇,視線移向越鉛華五彩繽紛的臉,把兩輩子最難過的事都想了一遍——包括上一世落入屍群。
突然間,他想起一件事。
他清清楚楚地記得,上一世,他是被人拉下去的。
然而就在剛剛,也發生了同樣的事。
察覺到鬆延的視線,越鉛華偏頭看了他一眼,隨即被竇鈺祺擋住了視線。
是他嗎?
正當鬆延思緒翻湧時,越野車停下了。
“我們到了。”齊思然說。
鬆延偏頭,看向窗外,看到了難以置信的一幕。
他們正位於一個山頂,山頂上坐落著十多頂帳篷。
細鐵絲圍著樹木,纏了一圈,隻留下一個出口,供人進出;細鐵絲上每隔一段距離便掛著兩隻鐵製廚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