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鈺祺低垂著頭，叫人看不清他的臉色。

“寧願洗去標記，也不願意……”

“不是！”鬆延急促地打斷他，“我……”

他想說，不是你的原因。

但有的話一旦說出口，便撤回不了了。

更何況這意味著徹底將自己剖開——現在的鬆延還沒有這種勇氣。

鬆延不敢看他：“早點睡吧。”

也許是因為太累了，竟一夜無夢。

鬆延再次醒來時，天才剛亮。

他翻來覆去睡不著，爬了起來。

鬆延站在鏡子前，抓了抓頭發——末世之後，愛睡懶覺的毛病算是徹底改掉了。

洗漱完畢，他離開彆墅。

D省地處平原，放眼望去，一馬平川。

遙遠的天際邊連接地平線，隱隱約約有紅光就要噴薄而出。

彆墅中心裡矗立著一棟棟彆墅，西麵甚至還有座人工湖，湖上架著座拱橋；整座地盤被鐵板圍起——這大概是後來才修建的。

鬆延在湖邊停了片刻——想必末世前，這裡曾是著名的旅遊景點。

一棟與眾不同的彆墅就立在人工湖附近。

鬆延敲了敲門，門立刻被拉開。

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站在門後，臉上掛著職業微笑。

見他這副模樣，鬆延怔了怔，隨後才道：“你好，我找吳智先生。”

聽聞他的來意後，衣著體麵的男人領著鬆延來到三樓，推開一扇繪有繁雜花紋的重門。

一張茶幾擺在大理石鋪就的陽台中央，旁邊布著兩張同色係的軟椅，茶幾上置著一套銀邊白瓷的茶具。

一名衣著更加體麵的男人正往茶杯裡倒水，見到鬆延，微笑著，禮貌性地打了個招呼：“請坐。”

陽台大門被輕輕關上。

鬆延微微頷首，來到男人對麵坐下。

“鬆延先生是吧？”男人把盛滿茶水的白瓷茶杯推到鬆延麵前，“我是吳智——昨天，我聽亦寒說過你們的事。”

鬆延凝視著茶杯——不起眼的茶沫漂浮在水麵上。

姑且能被稱為茶水的東西——但在末世中，已經很難得了。

他等著吳智的下文。

“彆墅中心很需要你們這樣的人物。”吳智向鬆延拋出橄欖枝，“基地裡擁有豐富的物資，人們可以選擇適合自己的工作，用工作時長來兌換這些物資。如果你們願意，可以留下來——你意下如何？”

“兌換物資？”鬆延試探道，“隻能用工作時長嗎？”

聞言，吳智怔愣了下。

他失笑道：“看來，你比我想象中知道得更多。沒錯，工作時長隻針對彆墅中心裡的人，而對於外出冒險的人則不同——各種物資、帶回幸存者的人數，以及……”

鬆延突然出聲：“行屍的右耳。”

吳智點頭：“沒錯——而且，兌換比例也不同。”

沉默在兩人間盤旋了會兒，鬆延才開口：“吳先生，你有沒有想過，被帶回來的不一定是行屍耳朵？”

吳智不置可否：“我們有自己的檢測方法……”

鬆延打斷他：“如果他們把幸存者轉變成行屍呢？”

舉著茶杯的手明顯停滯了半秒，吳智說：“這不可能，他們沒必要這麼做。”

“能減少彆墅中心資源的消耗，又能為自己爭取更多的物資——何樂而不為？”

吳智把茶杯放到茶幾上，眉頭皺成一團。

“我會派人仔細調查此事。”吳智話鋒一轉，“不過現在，為何不在蓮花池彆墅中心參觀一下？也順便想想之後的生活。亦寒——”

陽台的大門被推開，那名西裝革履的男人再次出現。

鬆延看著吳智的神情，突然明白了什麼。

“你知道這些事。”鬆延的背後湧上一陣涼意，“你默許的。”

吳智抬眼，同他對視，臉上掛起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鬆先生，太聰明總歸是不好的。”

“為什麼？”鬆延聽見自己這樣問。

剛問出口，他突然明白了原因。

表麵上，吳智是蓮花池彆墅中心的負責人；但實際上，這個地方的運作離不開外出冒險的人。

為了彆墅中心，吳智不得不這樣做。

吳智處理得如此熟練，想必自己不是第一個來找他談論此事的人。

“亦寒，帶鬆先生下去。”

“是。”

大門在鬆延身後砰地被關上。

他盯著緊閉的大門，一時之間竟感覺有些落寞。

餘光中，鬆延看見一個身形頎長的人站在人工湖邊。

他下意識看過去，發現那人竟是竇鈺祺。

什麼時候長這麼高了？

鬆延想。

見自己要等的人出現，竇鈺祺快步走近。

“談過了？”

“嗯。”

兩人沿著人工湖漫步，往暫住的彆墅走去。

走出幾十米，鬆延回頭望去——西裝革履的男人站在陽台邊，微笑著舉起銀邊白瓷杯，朝他遙遙一敬。

鬆延收回目光。

他好奇地瞥了眼竇鈺祺：“我去談什麼了——你不好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