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知雲和邊牧都默不作聲,沉默給隊員們蒙上一層陰翳。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座武器庫附有強製值守係統。”賀知雲說。
“強製值守係統?”申玉疑惑道,“那是什麼?”
“為了保證這裡隨時有人值守而存在的係統。”邊牧頓了頓,“簡單來說,如果我們想坐那台電梯上去,就必須有人進到這台電梯裡,下到地下二層。”
空氣在頃刻間沉默了。
鄭剛一拳砸在牆上:“這誰研發的傻逼係統?”
申玉張了張嘴,好一會兒才發出聲音:“就不能按亮負二層,然後再出來嗎?”
邊牧搖了下伸縮鐵門:“一般來說,要等門關上,電梯才會起作用——而且,一旦這邊的電梯向下運行,那邊的電梯也會同步向上。”
直接杜絕了去到地下二層後再上來的可能。
辛莘目瞪口呆:“這麼重要的情報,韓將軍沒通知我們?難道說,他也不知道?”
聽到這番話,賀知雲和邊牧對視了一眼。
有那麼一瞬間,這裡安靜得仿佛被吸走了空氣。
直到一道聲音打破沉默。
竇鈺祺麵色如常:“我下去。”
好幾道聲音幾乎同時發出:“不行!”
拋棄隊友這種事,他們做不出來。
竇鈺祺看了看大家的表情:“你們還有彆的辦法?”
答案自然是否定。
賀知雲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竇鈺祺,你能不能有點骨氣?”賀知雲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鬆先生死的時候,是怎麼跟你說的?!”
倏地聽到這個名字,竇鈺祺的眼中湧起一陣酸澀:“隊長,讓我去吧——我太累了。”
這段時間裡,竇鈺祺常做美夢。
但這夢做得他太累了。
和隻有睡著時才出現的夢境不同——竇鈺祺時時刻刻都在做夢,又時時刻刻都在夢醒。
和錦上添花的美夢不同——因為那虛幻的身影對他來說並不是錦上添花。
他願意拿任何東西去換。
他活著,不抱希望地好好活著,直到他不得不死去的那天。
也許就是今天。
四周一片寂靜。
竇鈺祺複道:“隊長,讓我去吧。”
沒人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他。
“你們都有必須活下去的理由——不是嗎?”
電梯緩緩上行。不多時,伸縮門打開,眾人見到了久違的陽光。
“出來了……”辛莘說。
電梯井裡聽不見彆的動靜。
陽光有些刺眼。
賀知雲眯著眼道:“走吧。”
電梯緩緩下行,向竇鈺祺展露出地下二層的全貌。
難怪上麵兩層都沒什麼活屍的蹤跡,原來全在這一層。
竇鈺祺把手伸進口袋,握住那根斷掉的手鏈。
伸縮門緩緩打開,屍群湧了進來。
竇鈺祺被一隻行屍撞得一個趔趄,撲倒在牆上。
他太累了,不想反抗。
先是脖頸被咬了一口,然後是手臂、腹部。
肉被撕扯開,血液迸濺出來。
是這樣嗎?你掉進屍群時,也是這樣的感受嗎?
在半睜著眼的光景裡,竇鈺祺看見了鬆延。
他微微垂眼,眼神淡漠得如同他們第一次見麵。
“我有聽話。”雖然身體各處傳來刺痛,但竇鈺祺還是想解釋下,“這次是迫不得已。”
鬆延指尖捏著支燃燒的香煙。
聽見竇鈺祺的聲音,他扔掉香煙,走了過來。
他低頭,吻了他。
竇鈺祺全身都疼,然後閉上了眼。
再次醒來時,他正坐在大學校園教室裡。
他花了整整五分鐘才意識到這並不是夢,隨後不顧一切地跑出教室。
曾經的竇鈺祺不是沒想過失去最重要的人會是什麼感受,畢竟在這末世之中這樣的人太多。
有人性情大變;有人甘願死於愛人之口;有人渾渾噩噩,葬於喪屍之中——對他們來說也算是解脫。
這不過是絕望和痛苦的混合液,淋到不同的人身上,產生不同的化學反應。
這種混合液澆到他身上,卻讓他生長得愈加蓬勃。意料之外,又理所當然,竇鈺祺用每一分力量,用他所能汲取到的每一點營養,在清醒的每一個時刻奮力活下去。
但如此活著是為了什麼?他不敢細想。他怕自己一想就如同被針紮破的氣球。他隻知道自己應該努力活下去,他怕哪天那個人會突然出現在他麵前,用他熟悉的聲線和表情叫上一聲“小孩兒”。
他活著,儘他所能地好好活著,儘管生活給他的代價總是足夠昂貴。
十八歲的禮物,他一直帶在身上。哪怕被屍群淹沒時,他也緊緊攥在手中。
因為他以為,這是他所收到過的最好的禮物。
所以當他在大學校園裡醒來,不顧旁人目光狼狽地奔到寫字樓,看見在電腦桌前發呆的某人時,他突然驚覺——這才是生活給他的,最棒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