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蘇妃,你的……(2 / 2)

西川令 赫拉克勒斯 5663 字 11個月前

裴姒繼續道,“秦家村一行,並非偶然,你我心知肚明。你費儘心機讓我看到那些村民,無非是想讓我幫他們一把。可他們是淮西楊氏的佃農,你憑什麼認為我會與楊丞相為敵?”

“公主要對付的何止淮西楊氏一家。”

容褚忽然抬頭,目光鋥亮。

此話一出,連裴姒的眼神都亮了三分。

“如今南寧朝堂,太子年幼,丞相攏權,世族沆瀣一氣,您雖居攝政之位,又執掌西川軍權,但在京中行動仍受限製。如今世族不滿您擴招軍伍,楊丞相帶頭拒付軍餉,您雖與沈氏交好,財政上暫且無憂,但畢竟朝中無人。而您與世族之戰,避不可避……”

“那依先生所見,我當如何破局?”裴姒若有所思地問道。

“寒門。”他思忖了一下,將桌上的四個空茶盞翻過來,先後倒入茶水,一杯代表太子,一杯代表裴姒,一杯代表世族,最後一杯便是寒門。

裴姒了然一笑,“先生雖身居廟宇,卻能觀儘天下事,洞察朝局變幻。”她端起一杯茶,以茶代酒,正色道,“裴姒還是那句,先生可願助我一臂之力?”

“好。”

裴姒以為容褚還會推脫一番,沒想到竟會如此爽快地應下,一時之間竟不知該接什麼話。

“但容某有一願……”

“您請講。”

“容某不才,這些年四處遊學,有一批學生。他們雖出身寒門,但心智才學絕不在世族子弟之下,空有報國之心卻無門路。望殿下……能成全他們一片赤子之心。”

裴姒對那位少年秦池印象深刻,雖年輕氣盛了些,但能一語針砭時弊,比起京中世族那些草包,確是可造之材。南寧朝廷急需一批新鮮的血液,寒門也確實是她需拉攏的新力量,不僅僅是為了與世族抗衡,而是為了真正扛起南寧的未來。

裴姒點點頭,算是應了他的請求,但心中還是有些話,要與他事先講明,“此舉若成,先生必是青史留名的功臣。倘若不成……”

“倘若不成,容褚也決不負公主……伯樂之恩。”

裴姒竟有些激動,這雖不是她意料之外的答案,但真的親耳聽到之時,仍是忍不住地顫抖起來。她已經快忘了自己有多久……沒有這麼興奮了。

容褚說完,也以茶代酒般,向裴姒敬了一杯。

兩人的杯子,在空中交碰,似蓋下了一個無言的承諾。

屋內兩人聊得正酣。屋外的兩人大眼瞪著小眼,誰也看不上誰。

忽然,房門從內打開,容褚將裴姒送了出來,甘露急忙跟上。幾人走到門口,裴姒將手中暖爐還給容褚,容褚讓她留著便罷,裴姒也大方收下,不再多言,轉身欲走。

“容某還有一事不明。”

聞言,裴姒停下腳步,回頭,似猜到了容褚想問什麼。

“殿下曾為西川軍統帥,武力高強。為何如今……”

第一次在天闕寺後院見她,那時秋意未濃,但她卻穿著厚厚的披風,一臉病容;再是秦家村那一夜,不過白日出了些薄汗,她便受了涼,晚上高燒不止;再到今日,即便暖爐在身,她的臉色依然憔悴,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

裴姒一陣苦笑,“說來話長。”

主仆兩人終於離開。

容褚站在原地,久久未動。

管奚見狀,上前問道,“您可是心軟了?”

“並未。”

“那昨日,你為何不殺了她……”管奚憤憤道,“還照顧了她一夜。”

“你跟蹤我?”

容褚瞬間冷下臉,與剛才溫柔無害的模樣截然不同。

“我就怕你狠不下心。”管奚滿臉痛心,恨鐵不成鋼,“這個女人心狠手辣,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無所不用其極。你千萬彆被她的花言巧語欺騙了!”

容褚徑直往竹林走去。管奚跟在後麵,一路苦口婆心,“當年晟陽宮變,我親眼看著她在宮門外一劍射殺侯爺,琅琊王氏滿門整整三百二十七口人的性命,殺父之仇、滅族之恨,難道你都忘了麼?!”

容褚繼續一路往前走。

“王毓之!你給我站住!”

容褚停下腳步,歎息一聲。

三年時光,他努力把自己活成容褚的樣子,一點一點剝離掉王毓之的影子。但如今看來,不過是自欺欺人。以前的他清高孤傲,活在雲端之上,根本不知民間疾苦,也便是這份清高,讓他無力於琅琊王氏的覆滅。世人尊他為奇才,奉若神明,但他又為他們做過什麼呢。他何嘗不知管奚對琅琊王氏的忠誠,對他王毓之的偏愛,但有些事,過於執著,反成偏執。

他慢慢轉身,深邃的眼眸,看不清神色。

“我不殺她,是時候未到。”

容褚繼續道,“她欲打破世族壟權的困局,必須借助新的力量,而寒門便是最好的選擇。她在利用我,而我又何嘗不在利用她?”

管奚一時啞口無言,隻能歎息一聲道,“你終究還是選擇了這條最艱難之路。”

“既得重生,便不負此生。”

容褚站在高處,看著林間影影綽綽中,裴姒下山的背影。

裴姒提著裙擺,一步步慢慢走在長長的山階上。瘦削的身影在群林之中,顯得那麼渺小,卻又異常奪目。

他的眼神漸漸迷離,望著麵前這繁華的永京盛城,猶如一個華麗的牢籠,生生地困住了這位公主……

著實,可惜了!

裴姒走到山腳,忽地抬頭,望向林深之處,可她什麼也沒有尋見,隻剩林間鳥雀飛過,一片噪鳴。忽然,一朵白色的晶瑩落在他的鼻尖……

“怎麼了?”

“下雪了。”

裴姒伸出手,仰起頭,透亮的眼眸中閃著光,看著漫天雪花飄落……

三年前,他們分彆於一場六月飄雪……

三年後,他們重逢於一場秋日初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