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數日,越金寶夜夜留宿緋衣閣,流連忘返之事又成京中茶餘八卦談資。甚至不少人開始為越少夫人沈芊抱不平,夫君夜不著家,年紀輕輕獨守空房,簡直就是守活寡!一開始隻是幾人閒聊,後來越來越多人議論,甚至傳進了越府中……
越夫人瞪著跪在麵前的女子,怒氣衝衝執起一個茶盞便扔過去,嚇得旁邊正在喝茶的越公,手都抖了三抖。
“誰給你的膽子和離?!你嫌我們越家如今還不夠丟人麼?”
茶盞“嘩啦啦”地摔在地上,滾燙的茶水濺在女子手上,但她腰杆挺直地跪著,紋絲不動。連越夫人都不經有些差異,這位向來“好說話”的侄女,何時有了這副犟骨頭。沈芊抬頭,圓潤的臉上此時劃破了一道傷口,帶著一點撒嬌,一點委屈地喊道,“姑姑……”
越夫人將視線從她臉上移開,“彆叫我姑姑,我們沈家沒有你這樣的女兒。你不要臉,越沈兩家,還丟不起這個臉……”
“我同意和離。”
眾人回頭,隻見一位穿著騷氣豔麗的男子一路小跑著進來,因身材有些圓潤,還沒跑幾步便氣喘籲籲,額間出了一層薄汗。越夫人見越金寶回來,用看似嗔怪實則寵溺的語氣說了一句,“你還知道回來?!”
“我回來拿幾件乾淨衣裳便走。我看新到幾箱柿果,一會我搬走哈……”
“你……你還把這裡當家麼?”
見越夫人要發飆,越金寶立馬躥到她跟前,狗腿似的又是端茶,又是捶背,三言兩語便安撫好了越夫人。見越夫人神色稍有緩和,他瞧了眼仍跪在地上的沈芊,也走過去,跪在她身邊。
越夫人臉色一沉,“你又要做什麼?”
“這是和離書。”
越金寶從懷裡掏出一封和離書,“這些年我沒有碰過她,我……”他低下頭頓了頓,不敢看越夫人的眼睛,但似又鼓足了勇氣般抬頭,怔怔地直視越夫人的眼睛。
“我……喜歡男人。此生唯愛阿缺一人。我願與沈芊和離。”
說完,越金寶將和離書遞給沈芊,並說了一句“對不起”。沈芊反應過來,愣愣地接過,但剛拿到手,便被越夫人一把搶去,直接當著眾人的麵,撕成碎片……
“想都彆想!你可以在外花天酒地,可以喜歡男人,但隻有一樣,必須留下子嗣。而且必須是越沈兩氏的子嗣……”
沈芊瞧著從頭頂散落的碎片,眼中滿是絕望之色,“我們難道,隻是你們眼中傳宗接代……的工具麼?”
她的話如同紙碎片,輕輕落在地上,沒有回音。
越夫人拂袖離去,越金寶急忙追上去想拉她的袖子卻被甩開,但越金寶不小心摔倒,越夫人立刻停下來回頭,將他從地上拉起來,越金寶趁機抱著越夫人,像個沒長大的孩子般蹭著自己的娘親。越夫人一改怒顏,露出慈愛寵溺的笑容……
這位越夫人對所有人都張揚跋扈,唯獨對這個兒子,是真心愛護。她天身體寒,極難受孕,能生下越金寶對她而言,不僅是實現了做母親的心願,更是挽救了她的婚姻與家庭,完成了家族的使命。因為當年她若再生不下子嗣,沈氏便會將她的妹妹派過來,屆時姐妹兩人同侍一夫。她控製不住自己善妒吃醋的暴脾氣,可能會鬨出人命來……
所以她從小對越金寶,是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心怕壞了。越金寶一半的紈絝跋扈,皆源於越夫人的寵溺與縱容,因他從小聽到最多的便是:
“你想做什麼便做什麼?天塌下來有娘給你頂著……”
“你可以得罪任何人,但獨獨不能委屈自己……”
“娘隻希望你平平安安、逍遙快樂、無憂無慮……”
這樣的教育,雖然會慣的人無法無天,但很大程度上也給予了越金寶足夠的安全感,所以他什麼都敢做,根本不顧後果!即便當著父母、妻子的麵,罔顧人倫世俗,親口承認自己喜歡男人,於他而言,也並不是一件多麼難以啟齒的事情。
看著長廊上母子兩人相攜而去的背影,沈芊不得不承認,自己其實是羨慕越金寶的。因她早年喪母,又是家中長女,父親雖寵愛她,但到底不能事事都顧得周全,後來繼母過門,她看著弟弟妹妹出生,忽然覺得自己像個局外人。所以她努力學習管家算賬,後來出去掌管酒樓,為的便是不依靠任何人而活。因她知道,除了自己,沒有人可以真正依靠。
“你真的想清楚了?當真要和離?”
那邊坐在上首的越公,等到越夫人徹底離開後,才敢開口詢問。他是京中出了名的妻管嚴,隻要妻子說一,絕不敢說二,所以剛才一直坐在上麵裝死。
沈芊點點頭,神色堅毅。
越公麵露難色,語重心長道,“那你有想過和離後去哪兒麼?離婚後的女子要再嫁人,可是難啊……”
“姑父,我沒想過再嫁人。”沈芊知道這位姑父雖然性格軟了一些,但心地良善,素日裡對她也是極好的,便向他細細道來。“您放心,我能養活自己。”
越公點了點頭,將沈芊從地上扶起來,輕輕歎了口氣,“孩子,是我們越家對不住你啊……”
“女子當有一片自己的天地啊。”
京中沒有秘密,沈芊鬨和離之事,很快傳了開去。永京城的百姓這幾日猶如瓜田中的猹,上躥下跳,茶餘飯後津津樂道地皆是這越家之事。但這幕後推波助瀾之人,卻沒有那麼輕鬆……
回府的路上,裴姒有些心事重重,沈芊和離被拒,看來她煽點的火仍是不夠,如何才能說服這位越夫人點頭,看來得另想法子……
她突然想起一人,便問了甘露一嘴,“容褚最近在做什麼?”
“人家在後院種起了菜,小日子過得可舒服了。”甘露的語氣明顯帶著怨氣,“我說公主,你把人家接回來,又不讓人家乾活,公主府可不養閒人啊……”
裴姒不言,她不會告訴甘露,這是一場她與容褚的拉鋸戰。容褚入府之前把自己的姿態放得太高了,裴姒何時受過那樣的委屈,有意借機打壓他一下,但沒想到這位根本不在乎,該吃吃該喝喝,日子過得比她悠閒自在多了……
這邊管奚看著麵前悠哉悠哉在院子裡澆水的“閒人”,也忍不住說道,“你倒是不著急。”
“順其自然。這位殿下看似親切,實則戒備心極重。”
管奚點點頭,“我尋了半月,這秘信雖沒找到,但基本鎖定了目標,應該就在她的書房,隻是那裡重兵看守,戒備森嚴。我試了幾番,根本進不去。”
管奚繼續道,“看來還得你再想想辦法,獲取她的信任才行了。”
容褚抬頭,抿唇微笑,卻透著一絲冷意。
管奚忽覺後背一涼……
裴姒一回府,果然出事了。
越金寶在緋衣閣中毒!昏迷不醒!
蕭郎君被捕入獄!生死難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