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談上尉和我合作的時候,她腦子裡一直有個聲音給她推送數據鏈?!”
與此同時,另一間會議室裡,陳欽受到的震撼顯然要更大一些。
他在戰場上沒有和1027有過直接交集,因此很難理解它究竟是以什麼形態存在並發生作用的,儘管1027向他反複解釋了“不是在腦子裡,和你們人類的遠程交流差不多”。但從陳欽的表情看,他還是沒完全打消我被什麼賽博異形給寄生了的疑慮。
“所以說,她自身也未必有那麼強,是嗎?”琢磨了一會兒,不知道陳欽想通了點什麼,反而鬆了口氣,“我說她怎麼每次都能逆風翻盤呢,還能拉起那麼大一支隊伍……原來是有掛,這就不奇怪了。”
“我不認為我對談焰上尉的影響有那麼大。”1027說。頓了頓,又道,“不過,你似乎對她的能力格外在意,無論是她本人的,還是她隊伍的。”
陳欽愣了愣。
這個人工智能對人類的社交潛規則顯然一無所知,所以才會當著陳欽本人說出這種大實話。
陳欽略感尷尬,沉默了一會兒,才解釋道:“因為在演習中,能力就意味著話語權……當然實戰更是如此。最開始我跟她合作,是在她拿槍指著我的情況下我主動提的,她在上風,我在下風,所以我在第一天的角色類似她的跟班,一切都聽她的指揮;”
“到了第二天,我跟隊友會合了,她還一直是單獨行動。我以為她獨苗了,人數上,我們占了上風,這段合作關係裡的主導地位已經逆轉,所以那會兒……我就有點開始拿她當槍使了。”
1027雖然同步共享著“宿主”所經曆的一切,但並不是接收到所有信息,都具有分析的價值。
經過篩選,它會略去它認為無用的部分——如同它關注我的饑餓值,但不會去在意我吃下的口糧是宮保雞丁還是魚香肉絲;它巨細靡遺地記錄下我每一位盟友的姓名、外貌特征、擅長的槍械和戰鬥風格,但並不會在意盟友喊我用的是“您”還是“你”。
但人與人之間的種種幽微複雜,往往就藏在這樣的細枝末節裡。
第一天夜裡戰鬥,陳欽對我的安排沒二話,指哪兒打哪兒,還大方地把他陣亡戰友的彈藥勻給我用;到了第二天,他自己拿主意的時候卻多了起來,繳獲的物資,也是他先挑走自己需要的,餘下的再給我。
第一天的休息,陳欽主動讓我先;到了第二天,則是他沒問我的意見,就自己先了。
最後一役中更是如此,陳欽為了確立在合作中的主導地位,對自己團隊的實力嚴重誇大——這一點,當時情商低如1027都看出來了。
“我是個很差勁的盟友吧,”陳欽盯著倒映在顯示屏上自己的臉,自嘲地笑了笑,“你有阻止過談上尉跟我合作嗎?”
“沒有。”1027說。
“為什麼?”
“我無從判斷。”
這個回答讓陳欽意外地挑了下眉:“你也會無從判斷?”
“是。我的運算是基於數據,而人類是無法被量化的,”1027說,“即使是最單純的人,也遠比最精密的模型要複雜得多。”
和人工智能交流的體驗出乎意料地還算愉快。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直到我規律的生物鐘開始起作用,一陣困意湧上。我才意識到我竟已經在會議室裡度過了兩個多小時。
大約是捕捉到我語速有些慢下來,1027問:“你累了嗎?”
我說:“還好。”不過演習的過程差不多也複盤完了。明天實在基地的最後一天,我今天不想睡太晚:“沒彆的問題的話,我差不多也該回去了。”
1027卻叫住我:“確實還有一個問題,希望你能解答——既然團隊合作中,能力代表了話語權。你為什麼還會在優勢的情況下,讓自己的隊伍去誘敵?”
我腳步頓了頓。
“‘能力代表了話語權’,”這絕不是三天前的1027能說出來的話。我稍微想了一下,就有點明白了,“陳欽告訴你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