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嘉市回來後,談焰的生活回到了正軌。
依然是訓練、工作、學習,和談海峽視頻,和朋友聊天,和竺蘭新入住的醫療機構的醫生溝通診療方案……什麼都和從前一樣。
部隊裡的各類信息係統在短暫的混亂後,陸續換回了老版係統。
互聯網上,網友和審核的較量毫無懸念達成了注定的結局,查謨加爾男孩被炸身亡的消息徹底銷聲匿跡。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九淵及其相關消息並未成為不可言說的禁詞,除了主流媒體接到通知,開始對此緘默不語以外,各個社交平台和論壇並未有限製,網友們仍可以對其進行自由討論。
然而沒有新信息的輸入,相關內容的熱度降速快得驚人。僅僅幾周過去,網上以“1027去哪兒了”“怎麼突然沒動靜了”“不要瞎猜,一定是團隊在憋大招搞新功能”為題的討論發帖數直線下降,靠流量吃飯的各種小報記者和自媒體人聞風而動——這個世界,每天都有那麼多大事在發生,有那麼多值得追蹤的炙手可熱的新聞,沒有什麼值得被念念不忘。
幾個月後,當“1027”這個名字終於徹底從人們的視線裡消失,一場自上而下的清理整頓,才悄無聲息地展開了。
所有與九淵相關的新聞報道、主題帖、撰文、評論,以及含有其形象的圖片、視頻等,被一夕之間刪得乾乾淨淨,沒有激起任何水花。
後來的一日,當談焰在終端輸入“1027”,刷新幾次都得到“沒有搜索到相關結果,為您推薦以下內容”的結果後,她突然意識到,在這件事裡負責輿論善後的,一定是個非常聰明的人。
如果在事故發生後的短時間內,直接在網絡空間裡刪光和九淵的一切,並禁止相關的討論發言,就如同在高速上猛踩下急刹車。被從情緒的最高點一刀斬落的人們會產生嚴重的反彈,這件事、這種情緒,將連同作為起因的九淵一起,在幾年、十幾年甚至更漫長的時間裡,永久刻在人們的記憶中。
集體狂歡是無意識的,而具體的憤怒會綿綿無期。
因此比起手動清除,更明智的辦法是等待人們自己遺忘。
談焰手拿著終端,深吸了一口氣。
在剛剛的某一瞬間,她甚至也感到了恍惚,她真的有過一個愛人嗎?
會不會從一開始,就是她自己幻想出來的呢?
她緩慢刷過終端推薦的一個又一個新熱搜,目光落在自己空蕩蕩的無名指,不禁苦笑,這現實比做過一場夢還空空蕩蕩。
然而幾秒後,她滑動屏幕的動作驀地一停,被一條新熱搜吸引了目光。
“#程雲帆赴京探病,陌路師生終迎和解”
談焰點開,看到了一組新聞圖片,程雲帆在醫院、程雲帆向醫生詢問病情、程雲帆帶去的貴價營養品、重青的兒子兒媳向程雲帆當麵致謝……隻有一張病床前的照片,拍到了重青的側影,還被程雲帆遞過去的花束擋住了大半。
下麵是文字報道,含程量同樣相當之高。談焰拉到最下,才找到寥寥幾句對重青病況的描述,他剛動了胃癌手術。
談焰這才意識到,在嘉市臨彆時,重青疲憊不堪的狀態,以及匆忙趕回北京的安排,或許都與生病有關。
在這個時代,大多數癌症都已不再是不治之症,但術後恢複期仍然充滿了凶險和不確定性。
報道稱,重青預計在手術後兩周出院,程雲帆從重青的兒子處得知,他們打算接重青回家休養,遂主動幫忙聯係了一家高檔私立康複機構,並預交了一年的費用,以確保自己的老師在康複期能得到最好的醫療服務。
重青唯一出鏡的那張照片裡,他的臉側對著鏡頭,談焰看不清他的表情。
最後一張圖,是程雲帆抱著重青半歲大的小孫子,那張蒼白的臉上展露出家人般溫和的笑容,全然不似作偽。
談焰感受到了莫大的諷刺。
正在這時,她的終端突然震動起來,屏幕上跳出一個陌生號碼的來電提示。
她接起來,聽筒裡傳出的是個年輕男聲:“喂?您好,請問……是談焰上尉嗎?”
談焰說:“我是。您是哪位?”
對方報了個名字,介紹說自己是嘉市某研究所的,以前在36軍和她見過麵。談焰回憶了一下,才想起他是當初九淵項目團隊裡的一個技術小哥,當初幫她弄過義眼芯片授權,算是認識。
她問對方什麼事。
“是這樣,1027在我們研究所這邊留下了一些……呃,個人物品,”小哥似乎有點緊張,斟字酌句地說,“我們近期要搬家,這些物品可能要被處理掉了。我想著,如果你需要,可以過來拿走一些,所以冒昧聯係了你。”
談焰頗感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