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為何不在季憐瀆麵前說?”他遽然道,“你們倆……很像,你知道他為何總想逃走,你分明可以在他麵前表達出來的。”
語畢,苻繚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我是說……”
卻見奚吝儉又上前一步,伸手,捏住苻繚落在身前的幾縷黑發。
“你自己又有自覺麼?”他問。
你知道你方才是什麼樣的表情麼?
奚吝儉目光從他鎖骨處掠過,細細端詳著映在發上的幾點光亮。
漂亮的微光像夕陽不甘心的掙紮,又像是得意的燭火,軟軟躍動在發絲間。
如同那硬是要裝點黑衣的水霧。
付出再多,再柔軟、再漂亮,還不是被人隨意一掃,就沒了。
有誰會感激?
苻繚覺得自己喘不上氣,溢滿房間的氧氣似是怎麼都進不去肺中,連呼吸都狼狽起來。
高大的胸膛近在咫尺,既像是保護人不讓其觸碰危險的高牆,又如同要將人鎖在原地的囚籠。
半晌,奚吝儉終於放下可憐的墨發。
“你還不明白你的處境。”
他轉身離開。
“等等!”
苻繚連忙伸出手:“嘶——”
劇烈的吃痛擠占了他本要說出的話,鎖骨處的傷牽動著經絡與骨骼,眼前一片花白。
苻繚隻感覺耳鳴聲把一切都蓋過了。
他撐著圓桌的邊緣,怕奚吝儉就這麼離開,匆忙抬眼,卻正好撞進那人墨黑的瞳孔中。
太黑了。連一點兒高光都因背光而顯得暗淡,好似被飛濺的鮮血染了一遍又一遍,直至乾涸發黑,再也看不清其原來麵貌。
意識到他是轉過身來等自己說話,苻繚有些不敢相信。
“你……”他喘著氣,不能確定自己是否出聲,“你真的殺了呂嗔嗎?”
奚吝儉動了動唇,抿起一瞬後才開口。
“你真是苻繚麼?”
他丟下這句話,拉開門,立時沒了蹤影。
取而代之的是個強壯的中年男人,匆忙朝苻繚的方向跑來:“阿繚!你終於醒了!”
他身後還跟著一大幫人,雜亂的腳步聲讓苻繚太陽穴突突地跳。
苻繚知道他是誰:“爹……
苻鵬賦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阿繚,你感覺如何?可還好?”
說罷,他又眉頭緊皺,四處張望,恨恨地敲了一下旁邊小廝的頭:“你看你,儘是瞎說!還說什麼璟王來了,璟王來我府上我會不知道?分明是阿繚吉人自有天相,那璟王才巴不得阿繚死呢!”
“還有這個之敞,怎麼還能睡著的!”說著他就要去踢。
“哎,爹,人家又沒說錯。”苻繚連忙製止,“我這不是醒了麼。”
聽聞苻繚的話,苻鵬賦愁眉苦臉起來:“哎,小祖宗,你偏偏醒在這個時候,明日下午可就要和璟王比試了。也不知哪個殺千刀的傳開了,躲都躲不過!”
苻繚乾笑兩聲:“爹,您都說了我吉人自有天相,定是有辦法的。何況,我不是還有您嘛。”
苻鵬賦的侯位就是靠當年戰功封的,其人力大無比,爵位亦高,雖然這話隻是起安慰作用,但若真的萬策儘,興許苻鵬賦還可以從中周旋一番。
方才的對話讓苻繚莫名覺得,奚吝儉似乎不想致自己於死地,又非要比試進行下去。
總不能是覺得隻挖出眼睛來比較好玩吧。
“哎是是是。”苻鵬賦聽得驕傲,哈哈大笑起來,“你爹可是大侯爺,他奚吝儉也就隻敢整死幾個文官了,文官本就沒用,死了就死了,難道他還真敢對我們家出手?”
苻繚眉頭微微皺起,咳嗽兩聲。
苻鵬賦從得意中回過神來,麵色一變:“哎,小祖宗咳嗽都比以前有力氣多了啊,哈哈哈哈!”
在尚武的風氣裡,生於武將家中,原主的身子卻是獨樹一幟的弱,這自然成為原主的一個雷點。
“爹,我現在隻覺得困,我先睡一覺,明日醒來再說吧。”
苻繚將一家人打發走,測了測之敞的鼻息,重得像是個喝醉了的人。
果然隻是昏過去了。苻繚吐了口氣。
接下來,該是徹底驗證自己的猜想了。
苻繚重新回到街上,眼見天色已暗,鋪主紛紛收攤,更加緊腳步往緞綾閣去。
緞綾閣內燭火熄了大半,老板娘探出隻玉手來,準備關上大門。
“呂夫人!”苻繚喊了一聲,手的主人似是沒聽見,於是苻繚又喊了一次,“呂夫人。”
那隻手這才頓住,並未循著聲源去看,也沒收回手。
“還好,趕上了。”
苻繚小跑著過去,無奈身子實在太弱,隻能先撐在牆上休息。他想說話,卻被喘氣聲搶奪先機。
老板娘猶豫了一會兒,道:“是今日下午來的那位公子,可是成衣哪裡有問題?”
“不,衣裳沒有問題,隻是有些問題想要請教。”苻繚指了指自己身上,正是他先前買下的那套,“我聽聞,緞綾閣的主人是呂嗔呂官人之妻,是麼?”
老板娘頓了頓,應道:“是……是我,不知公子是有什麼事?”
苻繚搖搖頭。
“不,你不是呂夫人。”苻繚道,“你是那位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