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神似乎比月亮還更明亮些,雙瞳剪水,所視之處的冰涼堂屋似乎都成了微微泛光的溫玉。
若說朝堂上他還有些不滿,此時便是這事從來沒發生過,隻是來找人閒談一般。
奚吝儉眼皮猛地跳了幾下:“世子這是何意?”
苻繚抿著嘴,四下看了看,見周圍已經沒人,試探著向前一步。
奚吝儉眉頭微皺,並未開口。
苻繚才放下心道:“今日殿下帶我上朝,是為考驗我能否為殿下所用,不是麼?”
他的話語輕盈,似是在夜間出沒的妖精,一旦被察覺,便要躲起來開始戲弄人了。
奚吝儉輕嗤一聲。
“至於季憐瀆,你與孤算是仇敵;至於朝廷,你答允了徐徑誼,孤為何要用你?”
這不是直接承認自己喜歡季憐瀆了麼。苻繚腹誹。
裝都不裝了。
“殿下用人,大抵是不在乎其立場的。”他應道。
這個“用”,不是擢用,而是利用。
利用自是不必在乎對方是否忠心,奚吝儉一向喜歡這樣,讓人賣了自己還替他數錢的一舉兩得。
也是如此,讓他目前得以撿回一條命。
奚吝儉目光動了動,落在苻繚被月光斜斜打在地麵的影子上。
長長延伸到他的桌邊,悄悄的,與自己的孑然的影子融到了一塊兒,不見蹤影。
就像是他被自己攏於身前,柔順的長發輕撫著自己衣裳上的鎏金。若是不從正麵看去,不會有人知道這人就在他的懷裡。
奚吝儉眸色暗下。
他站起身,示意苻繚跟著他。
苻繚便與他走了一段路。
除了方才的大堂,其餘地方均是黑燈瞎火,要走上許久才能看見一個挑燈的小廝,看來是奚吝儉故意而為之。
離了光亮,苻繚倏然發覺這裡黑得連人影都難分辨。
他不禁提起了心,仔細地聽著前麵的腳步聲,生怕自己迷路在一片黑暗當中。
那腳步聲意外地緩慢,還從黑色裡飄來一句輕笑:“世子怕了?”
苻繚知道他又是拿自己打趣,應道:“無光,自是害怕。”
“世子方才還見過月亮。”奚吝儉略略側身,“是覺得其算不上光?”
苻繚看見路徑儘頭蘊著一潭月光。
映亮了被修剪整齊的花草,教他看見了璟王府裡鬆弛的一個角落。
“倒也不是。”他默了會兒,認真道,“隻是明月太過遙遠,傳說亦多,看不透其本來麵貌,不敢接近。”
聞言奚吝儉頓時笑了,戲謔道:“你不敢麼?”
苻繚一愣,便羞赧起來。
“不敢與不做不可同日而語。”他難得為自己辯駁一次。
二人一說起話來,苻繚便發覺這段黑暗的路行得快了。
奚吝儉帶著他到了一屋前,看模樣是他的書房。
殷如掣慣例守在門外,先瞧見了主子,行了一禮,抬起頭來便看見苻繚。
他驚訝地瞪了一下眼睛,不過也隻有一瞬,便目不斜視,直到二人進了屋內,又重新守在門口。
“說說。”奚吝儉自然地坐在了桌前的椅子上。
書房簡潔得出乎意料,房內沒掛任何字畫,亦無古董珍玩,隻擺了一長架子的兵器,若隱若現的寒芒讓人後怕。
苻繚一踏入,便感到了陰冷的風直直襲來。
苻繚就要開口,便見奚吝儉眉頭挑了挑:“世子不坐?”
苻繚一愣,隻見除了奚吝儉坐的那張椅子,再有能坐的地方,便是靠在牆壁上的坐榻。
他道:“太遠了,我說話該聽不見的。”
“沒讓世子坐那兒。”奚吝儉眉尾動了動,“過來。”
苻繚眨了眨眼,不知奚吝儉附近還有哪裡可以坐,毫無防備地走過去。
腳下一空,整個人被奚吝儉抱到了桌上。
“殿下!”
苻繚要動,奚吝儉的手已經環上了他的腰。
“你說你的。”奚吝儉沉著的聲音從略低的地方傳來,失真得苻繚不大習慣,“孤不是說過還要再練?”
苻繚怔怔,沒想到他說的是這一點。
奚吝儉的手果然隻是在他腰部的布帛附近動作,將有些淩亂的布料撫平,溫熱的大手隔著幾層布料,仍是有股奇異的穿透感,似乎他直接覆在了自己的皮膚上。
苻繚不由得想起那日,他在自己鎖骨處半壓半揉的舉動。
當然,這雙大手也足夠把他攔腰截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