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看向苻繚。
苻繚就在他的麵前,兩人雙手交握,苻繚卻沒有再要進一步的意思,客氣地保持著距離。
季憐瀆眉眼間顯出幾分落寞。
“阿繚,你不喜歡我了麼?”
苻繚一僵。
“阿繚,我知道你喜歡我的。”季憐瀆聲音裡的委屈毫不掩飾,“我也心悅你,你莫不是因為璟王看上我了,便不願與他爭了?”
對著他可憐巴巴的眼神,苻繚輕輕歎了口氣。
“小季,我知道的。”他道。
季憐瀆嘴角勾了一下。
苻繚繼續道:“我知道你對我沒什麼感覺,你不用特意再裝了。”
他的手忽然被用力地握住了,季憐瀆漸漸變為麵無表情的冷漠。
看來是誤會了。苻繚警鈴大作,決定沿用給奚吝儉的說辭。
“我確實心悅你許久,我知道你是一個很機敏的人。我覺得我的身子太過羸弱,沒有人喜歡,也配不上你。”他緩緩道,“我以為你更喜歡氣淩霄漢之人,先前便一直裝作頗有豪氣的模樣,以為你對我的心思會有那麼一點兒不同。”
他垂眸,瞧見死死抓住他的手鬆開了些,幾指骨節的疼痛也驟然散去不少。
苻繚便接著道:“後來見璟王強行把你贖了去,我開始也擔心,但後來發覺他不隻是把你當玩物,便生了退意。”
季憐瀆愣愣地聽著。
“雖然你與他現在勢如水火。”苻繚隱去自己知道宦官的事,“但不會一直持續下去,我還是會幫你的。”
季憐瀆努力消化著聽見的句子,難以置信地笑了:“阿繚,你在說什麼胡話?”
苻繚搖搖頭:“都是真的。我知道我的心思會讓你為難,所以……”
季憐瀆眼看麵前的人要開始否定自己,連忙道:“沒有,你喜歡我也是正常的!”
“呃,我是說,我長得這麼漂亮,喜歡我是應該的。”季憐瀆連忙解釋,“你看,奚吝儉也喜歡我呢。”
苻繚意識到,他誤會了自己在苦惱性取向的問題。
他便笑吟吟道:“是,小季真的很漂亮,特彆是笑起來的時候。”
季憐瀆摸了摸自己的臉。
是麼?
為何以前沒聽人誇過?
讚美他的人不在少數,難道沒有一個人誇過自己的笑容?
季憐瀆想起來了。
確實沒有。
他們都隻說自己麵容姣好罷了,他們對自己的笑容也不感興趣。
季憐瀆猶豫片刻,仍不大相信:“那你為何不記得我的生辰?”
苻繚愣怔。
大抵是原主犯的錯。
不過原主不是暗戀季憐瀆麼,怎麼他沒記住?
“我怕送禮的心意太過明顯,會被你察覺。”他鎮靜道,“而且,我也不想你因為這些被絆住腿腳。”
“畢竟你還有更想去做的事。”他淡淡笑了笑。
他一貫穿著淺色的衣裳,卻不如先前那樣華麗臃腫得惹人生厭,像夜晚裡隱約可見的螢火,讓人隻想追著他的軌跡。
腳上的鎖鏈動了一下,發出刺耳的噪聲。
苻繚知道自己的目的。季憐瀆想。
他何時知道的?又是何時做出的這個決定?
手心的溫度溫和,卻感覺能融化桎梏他的枷鎖一般。
他就因為自己身子孱弱,而裝了這麼久的蠢貨?
果然,北楚這尚武的風氣不知害了多少人,而那些屍位素餐的肉食者隻會借著前朝的借口繼續打壓他們。
什麼時候,連生得美麗和體弱多病之人都成了被嘲笑與唾罵的對象?
苻繚不知他心中所想。
他提點道:“興許奚吝儉很快便會來找你談談了。”
季憐瀆見他笑得柔和,心中一陣刺痛。
察覺苻繚的手就要鬆開,季憐瀆連忙又抓緊了。
奚吝儉對自己根本沒有所謂的情感。
苻繚知道自己的目的,他暗自做了決定,卻從沒與旁人說過。
自己也不該瞞著他。
“阿繚,我和璟王——”
他的聲音霎時間止住。
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地遮擋住二人的視線。
“看起來你們很愉快啊。”奚吝儉掃了一眼他們交握的手。
“殿下。”
苻繚便要起身,眉頭皺了一下,奚吝儉便上前去,抵住他要向後摔去的身子。
“聊完了?”奚吝儉扶在他的肩頭。
苻繚觸到那熱源,看了眼季憐瀆。
“嗯,那我先去休息。”他道,“天色不早,我也乏了。”
“孟贄在屋外。”奚吝儉應道。
待房門被關起來後,屋內的氣氛登時凝固。
奚吝儉俯視著季憐瀆:“不是說要逃走麼?”
“不逃幾次,怎麼讓閹狗知道你對我一往情深呢?”季憐瀆冷笑一聲,“麵上不聲不響,暗地裡就專挑著他們附近搜尋,生怕他不知道,演得真好。”
“演戲演全套。”奚吝儉眉尾微抬,“不過,不知道季郎還記不記得,那日在明留侯府,孤對你是怎麼說的?”
季憐瀆渾身一僵。
“耽於美色這個幌子,為你提供了不少便利吧?”季憐瀆道,“連苻繚都被你騙過去了,耍他有意思麼?”
奚吝儉一挑眉:“孤不過沒說實話,而你可是計劃著要他死。”
季憐瀆變了臉色:“那不一樣。”
早知道苻繚是這種想法,自己怎麼會去設計他。
奚吝儉淡淡看他一眼:“孤要殺你不需理由,不過多了幾條薄情寡義的罵名,沒甚新意。”
季憐瀆麵若冰霜,微縮的瞳孔藏不住他的恐懼。
“我若死了,苻繚不會善罷甘休的。”他的手死死摳住身下的草席,發出哢哢的聲響,“他再如何也是明留侯世子,你哪能輕易脫身?”
奚吝儉微妙地頓了頓。
嘴角突兀裂出的冷笑讓他渾身一顫。
“你說得沒錯。”奚吝儉慢條斯理道,“你暫時還死不了,你還有點東西能為我所用。”
“殿下真是會說笑。”季憐瀆嘲了一聲,“我身上還有什麼值得貪圖的?”
“你有。”
奚吝儉目光灼灼。
“而且遲早會是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