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悲傷的嘗試 第一次和姚夜久玩這個……(2 / 2)

“鉛筆不能削得太細了,不然放在鉛筆盒裡等帶到學校,筆尖會碎掉。” 姚夜久接著說。

“然後你就和爸爸說啊,爸爸會用卡紙和膠水給你做三個不同顏色的筆帽,做完之後媽媽會幫你把筆套上畫上好看的圖案,筆尖就不會斷掉啦。” 我的想象力開始變得靈敏,嘴上扯來扯去扯個不停。

“那她一定畫的是小黑貓,我最喜歡小黑貓了。” 姚夜久也開始進入了這種狀態。 “橡皮也需要一個橡皮套,這樣掉在地上才不會變臟。”

那天下午我們玩這個遊戲玩了很久,玩到她臉上沒有了濕濕的眼淚,隻有淚痕,我帶她去了小區裡的水龍頭那裡,她打開水龍頭洗了洗臉,水順著胳膊留下來,淋在了她紅色的小涼鞋上。

我長大後回想起童年時和姚夜久在一起時,麵對的來自同齡人的惡意,都會暗暗心驚。從文字媒介上講,形容小孩最常用的詞就是天真無邪。可是小學的小孩我可真沒見過什麼天真無邪的,至少和我一起長大的那一屆可沒有。一方麵北方小城閉塞,封閉的風氣,讓人們無法真正地注視和解釋男女之間的關係。還珠格格紅遍大江南北,可家長們還要在接吻的鏡頭時擋住孩子們的眼睛,好像那是多麼的不潔。小孩子作為信息的單方麵接收方,就開始對於這種曖昧的東西有了更多扭曲甚至變態的理解。

而我和姚夜久在小學時就天天一起玩,一起說話,在他們看來,那自然是 “愛情” 了。而搞 “愛情” 的人一定不知羞。不知羞的人,是會傳染的。會傳染彆人的人,那就一定要被孤立了。

與此類似的對小孩子的誤解還有很多,再比如都說小孩子是單純健忘的,這觀點淺薄的甚至不值得反駁。在我看來,小孩子是最記仇的,他們對事物和人的喜愛不需要什麼理由,他們的仇恨也一樣不需要理由。好笑的是他們的惡意行為在姚夜久眼裡簡直不值一提,有什麼比媽媽手裡的凳子和爸爸手裡的刀更嚇人呢?而我則變得十分逆反,周圍越是拿這件事取笑我,我就越是要擺出戰鬥的姿態,與姚夜久站在一起,維護我們之間默契的萌芽。

我和姚夜久在那次春遊同坐大巴車之後,在一起玩的時間就越來越多了。小學生那時候提倡減負,下午隻有兩節課,四點左右就放學了,在晚上六點必須要回家之前,我們可以在學校沒有人的教室裡一直用劣質水彩筆給教科書上的人物上色,語文和英語課本上麵的人物最多,尤其是英語課本,插圖特彆多,人物動作也活潑,是我和姚夜久最喜歡的。

那個時候開始姚夜久就顯示出對於回家的排斥了。每次快到六點的時候總是我提出我們該回去了,她就會睜大眼睛看著我,眼神裡流露出一些可憐巴巴,“再塗一頁吧?”,“再塗一頁好不好?” 她總是這樣問我。而我也從那時起就無法對她的任何要求說不。

直到有一天我媽媽找到了學校裡,那天不知為什麼我們嚴重超時,待到快七點還沒有回去。媽媽先是把姚夜久送回去,再把我拎回了家。我老實告訴媽媽姚夜久家裡的事情。我的媽媽擁有一般家長難以企及的明智與寬容,她說在學校待的晚了她會擔心,還說以後放學之後可以喊姚夜久來家裡玩,甚至吃完晚飯再回去。

第二天我把這個好消息帶給姚夜久,姚夜久哇的一聲哭了,她小的時候真的是個愛哭鬼。她說本來都做好準備我因為媽媽生氣而不再跟我玩了。隔天她告訴我,媽媽不讓她晚上在彆人家吃飯,隻能玩到晚飯前回家。

我從那時候便開始厭惡起成人的這種思維方式。姚夜久回到家往往是沒有晚飯吃的,她爸爸是個隻會張嘴吃飯的呆子,而媽媽是不著家的小城 “交際花”。明明在我們家吃飯他們也輕鬆,但她媽媽就是不允許。我後來才慢慢懂得了這種思維方式背後的邏輯——這和農村裡贍養老人的問題如出一轍。讓彆人分擔本該自己負的責,那是要被彆人指指點點的。在實際的收益和虛偽的符號概念麵前,總是有人僵硬的選擇放棄真實,把世界搞得一團糟。

我和姚夜久後來在我家度過了很多快樂的童年時光,我們把課本塗完之後開始在牆上貼紙,並在紙上畫上各種各樣的花紋。爸爸是公務員,家裡沒用的單麵印刷A4紙有的是。那些紙質量不錯,到最後我的臥室每一個角落都布滿了我們畫的花紋。小孩子畫畫總喜歡用最具反差的顏色,而且一定要把花紋塗滿空間,完全沒有留白的概念。我晚上在小床上睡覺時總是被密密麻麻的花紋包圍,這使我直到今天都喜歡買具有繁密花紋的東西。

除此之外我屋子裡有很多她沒有的小人書和繪本。二年級的時候我們一起翻看,四年級的時候我認得字已經很多了,開始給她讀安徒生童話。安徒生童話很多人隻看過簡化的繪本,是因為安徒生童話的原著是濃濃的翻譯腔,難讀,更難懂。可是姚夜久會靠在床腳似懂非懂的聽我一頁頁讀完。六年級她搬走之前,我已經開始給她讀金庸了,她最喜歡書劍恩仇錄裡麵的香香公主,她說她好想和她一樣美麗,而且有一個聰明勇敢的姐姐。書劍恩仇錄還沒有讀完,她就去上海了。

也好,如果那時她知道了香香公主最後的結局是死去變成了一隻蝴蝶,一定又會哭的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