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餃子我把筆記本電腦放在桌子上看春晚,姚夜久在旁邊削蘋果吃。春晚的節目一年比一年顯得僵硬了,打開它純粹是不想屋子裡變得太安靜,兩個人的大年夜,外麵炮竹的聲音越大,就越顯得安靜。姚夜久的手機一直在震動,全都是各種過年的消息,我的手機也震了幾次,但是和她不是一個數量級的。
姚夜久一邊咯吱咯吱地啃著蘋果,一邊拿著手機快速地點著,大概處理了幾分鐘,滿意了,開了靜音把手機放在一邊再也不去理它。
“高中的又喊我去玩,過大年夜他們也不陪家人,說要去KTV唱歌。” 姚夜久說。
“嗯。你要不要過去待一會兒?我陪你一起也可以。” 我知道她喜歡熱鬨,另一方麵,房間裡的安靜已經開始上升到接近尷尬的程度了。
“不要,零點了我想跟你一起看煙花,然後趕緊睡覺吧,我這兩個月本來睡眠就不好,去了KTV不可能隻待一會兒,你忘了那次,一直玩到天亮出來餛飩攤都開了。”
“好。”
快零點的時候我和她出門步行去了附近的地稅局,這裡是以前我媽媽工作的地方,我小時候在這裡玩得很熟悉。這裡背後的院子裡有一條小道直接進家屬院小區,反過來從小區裡進去的話,就可以繞開門口收發室喝大缸茶的大爺了。然而意外發生了,不知什麼時候開始,這裡建了一排欄杆,居然設了個門,還帶了小鎖。黃銅小鎖神氣地立在那裡,像是在說 “閒人免進”。
“怎麼辦?” 姚夜久轉頭問我。
“翻過去。” 我一把抓下了她的紅色毛線帽,扔過了欄杆。
姚夜久尖叫了一聲,還好炮竹聲夠大,不會有人家注意。她咯咯笑個不停。我翻過去後在對麵張開手接她,她擺擺手說不用,然後跳了下去,雪已經有些厚度了,但也很滑,她側倒在雪地中,捂著肚子笑得起不來。
我拉著她從大樓後門溜進去,點了電梯直上25樓,姚夜久在旁邊激動地喊,“快點快點,馬上零點了,快點快點,啊,快點快點。”
電梯走到18樓的時候突然我們隱隱聽到了煙花的聲音。姚夜久又尖叫了,“晚了,晚了,開始了。”
25樓到了,姚夜久從電梯出來就紮進安全樓梯,繼續往上跑,我跟在她後麵,看到她白色的圍巾在身後擺來擺去,那是她高中轉學時候我終於下定決心買給她的。她推開了樓梯儘頭的大門,我們撲進了地稅局大樓的天台,我們被煙花包圍了。
姚夜久好像忘了我在旁邊,隻仰頭看著天上的煙花。煙花的顏色這麼多年來似乎沒什麼長進,還是紅綠為主,加一些藍紫,而金色的煙花往往留在快結束的時候才放。煙花的聲音總是兩段的,“嗖”的聲音是煙花彈在空中攀升,像是對某種幸福的預告,而 “嗒” 的一聲悶響帶來了幸福的光彩。這夜空當然像畫布,但我看畫從來不喜歡黑色,黑色把所有的信息都吞噬掉了,太過呆板。這夜空的顏色是墨墨的藍,隻有這深邃的色度才好襯托煙花煙塵所帶來的色澤。我的視力突然變得很好,我好像能看到遠方城市邊緣電車的行進,與車頂上電線偶爾產生的火花。可我沒有用我這超凡的視力去看什麼電車,我在看姚夜久的眼睛。她的眼睫毛有令人驚歎的弧度,舒展而頎長,以一個超凡的角度排列,每一根之間都有細微而無法察覺的角度變化。而下睫毛的排布相比之下要隨意得多,很多人會忽略下睫毛的存在,但在組成視覺印象的時候,沒有任何一點細節是不重要的。這些曲線組成的弧麵之中,是她的眼眸。那像是球型的鏡麵,鏡麵中有球型的夜空,夜空中有順著球麵微微變形的煙花朵。姚夜久的眼瞼給所有的煙花添加了一層晶瑩的濾鏡,平凡的煙花變浪漫了,而我完全不需要抬頭,因為她的眼睛裡有更加真實的煙花,我知道那比這漫天的煙花更加真實。
我沉浸在了這漫長的瞬間,忘記了有多久,身體再一次僵硬了。是她把我喚醒的,“過來。” 她向我招手。我走近她,她抱住我,額頭靠在我的胸口。
“新年快樂。” 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