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裡的深海世界 初一的早晨我先醒了過……(2 / 2)

“阿姨。” 姚夜久還帶了點哭腔,戲真足。“我就這麼一個男人,一點都不心疼我。”

“呦,小夥子你得反省啊,自己媳婦不疼留給誰疼啊?你們這是往老家趕吧,你老家哪裡人?”

“楚裡。” 我無奈地說,戲得演下去,不然她這勁兒過不去。

姚夜久聽到我跟著她一起瞎扯,笑了起來。

到達滑雪酒店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五六點了,我去開了一個標準間,八百三一晚,也是夠黑的。“我先洗個澡。” 姚夜久打開箱子拿出洗漱包,就走進了衛生間。我仰在床上打開了電視機,酒店電視隻有10個台,四個台都在放春晚重播,我又關上了,看著天花板愣神。

衛生間開始有淋浴的水聲,我扭頭一看,哭笑不得。這八百三一晚上的酒店房間,浴室的毛玻璃也用這種廉價半透明的嗎。透過毛玻璃和水霧,能看到姚夜久身體驚人的柔軟曲線,在浴霸金色的烘托下,有一層莫奈筆下乾草堆的光感。

一會兒姚夜久搓著頭發出來了,換好了衣服,“你也去洗個澡。”

“啊,我不用了吧。”

“不用什麼,快去。”

洗完澡出來,姚夜久似笑非笑的看著我。

“玻璃這麼透你都不提醒我,剛才我洗澡的時候,你有沒有偷看?” 姚夜久問我。

“沒有。” 我說。

“真沒有?” 姚夜久又問了一遍。

“真沒有。” 我說。

“真沒禮貌。” 姚夜久說。

冬天天黑得晚,我們直接去大堂吃飯了。酒店提供了年夜飯選項,有葷有素有魚,可惜我們兩個人點了也吃不完。姚夜久點了兩個素菜,要了壺熱豆漿。“這兩天光吃肉餃子了,吃點素的解膩。”

鄰桌居然是一圈老外,大廳裡沒有彆的人了。想來也是,隻有外國人和我們倆才會大年初一不在家老實待著,跑出來滑雪。

“那個金頭發的男的老拿眼神瞟我。” 姚夜久給我夾了個西藍花,說。

“全世界都愛拿眼神瞟你。” 熱豆漿真好喝。

又過了一會兒,我們吃得差不多了。金頭發跑過來,說著蹩腳的英語加手勢邀請我們過去同坐,喝點紅酒。姚夜久拉著我就去了。

桌上金頭發是自己來的,德國人,看著二三十歲,外國人的年紀我真看不準。桌上還有個中年人,棕色頭發,看上去挺大了,帶了一對兒雙胞胎女兒,是美國人。

他們都是北京過來得,因為聽說這邊雪道好,而且過年時候人少,棕頭發已經待了兩天了,金頭發也是今天剛到。

美國人英語說得地道,但在這個桌子上沒什麼用,德國人英語水平差得很,口音也很重,我和姚夜久更沒什麼口語交流經驗,桌子上喝酒全靠中文單字,英文單字,和肢體語言。但隻要紅酒是夠的,喝著喝著總能把情緒喝起來。

一個小時之後我和姚夜久臉頰通紅,從座位上起來,和老外們揮手道彆。我們從酒店大堂出來,往雪道的方向走去。

晚上的雪道雖然已經封閉了,但沿著周圍走走踩踩雪也是好的。初一的夜晚月亮隻有個細牙,在天空中若隱若現,光線晦暗,聽覺開始變得靈敏,我聽到姚夜久的呼吸變得很重。酒店建在山的半中央,不知道為什麼,我去過所有的遊玩景點都放棄了對於視覺美的追求。酒店前麵豎著個傻大的牌子,上麵用飽和度過高的黃色和藍色寫著類似 “美麗楚裡歡迎您”,“五A級滑雪度假勝地”,之類的話。酒店本身的建造也略顯欠考慮,大是大了,但是外麵的形狀方方正正毫無曲線,難以給人任何有美感的聯想。

然而當視線指向雪山的時候就不同了,哪怕是在如此暗淡的夜晚,瑩瑩的雪地還是顯現出超脫凡塵的質感,雪道比我想象中要高得多,最高的一條我甚至看不清楚上端的儘頭,而比那頂點更高的,就是月牙。雪道兩邊有兩道網,大概是為了限製滑雪客滑出雪道之外。羅網之外有密密麻麻的小樹,隨著山體的斜度錯落排開,枝杈任意生長,但都隱隱地指向天空,像是黑色的妖豔火苗。

姚夜久走到這裡突然停下來了,抬頭望著天上的月亮。

“真美。” 她說。

“咳,咳。” 她扭過頭來看我,我右手虛握成拳靠在嘴邊,“雪化了,我們在深海底。”

姚夜久閉上了眼睛。

“你在哪兒?” 姚夜久問我。

“我在這兒。” 我伸出手握住她的手。“你看到了什麼?” 我問她。

“山是暗綠色,山上有紅色的珊瑚。” 她回答。“我們站在裂縫中,遠處有一艘巨大的遊輪沉在那裡。我看見有細小的魚成群從我們之間飛過,就像是海底吹起的一陣陣風。” 她繼續說。“有紅色魚鰭的大魚在頭頂慢慢地遊過,它們肚子上有金色的鱗,它們遊得太慢了,更像是春天的氣球從人民廣場上空飄過。” 她眼睛仍然閉著。“我們的小腿被水草固定住了,水草搖擺著像在呼救的手。可我不覺得害怕,因為海水是暖的,有鮟鱇魚為我照亮,光線被水波潤潤地推開,沿正弦曲線傳播。”

“你呢,你看到了什麼?” 姚夜久眼睛還是緊閉著,嘴角有安靜的笑容。

“我看到了一輛大巴車從我們背後駛過。” 我說。“車裡有一個小女孩,帶著一個大號的水壺,他給旁邊的小男孩倒了一杯水。” 我頓了一頓。“他們坐在一起,就和我們此刻站在一起沒什麼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