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還是男生好糊弄。” 我歎了口氣。
“可不是嗎。” 姚夜久說。
“所以你到底是談了多少個男朋友了?” 我好奇心又上來了。
姚夜久沒有搭理我,頭靠回座椅,閉目養神。
三晴山說是山上有三個亭子,在晴天能夠看到三種不同的風景。司機師傅直接把我們放在了山腳下的一個收費處,一張票六十塊錢,實在是有點貴。買了兩張票從大門走進去,是一個長長的走廊,這條長廊串起了一間一間的展示室,第一個展示室兩排是泥塑羅漢,上麵還上了顏色,和常人等身大笑,手裡拿著鈴鐺,手杖之類的東西。“還怪嚇人的。” 姚夜久輕輕挽著我胳膊。下一間是秦始皇坐在椅子上,指著對麵微縮版長城。再往下走是桃源三結義,桃樹上的假桃子還掉了兩個,不知道是不是被哪個遊客偷偷拿走了。下一間是孔融讓梨,我走到這裡已經有點疑惑了,作為入山口的走廊是不是裝飾得太繁瑣了些,而且這些事情和三晴山又有什麼關係呢。姚夜久看著小孩子雕塑頭上粗糙的毛發,在旁邊吃吃地笑。
我們又繼續往前走過了幾間,每間都是個曆史故事的雕塑。直到走到包拯判案的時候姚夜久已經蹲在了地上笑得身體發抖,我在旁邊無奈地看著包拯泥煤黑一樣的臉。
“你,你不是說,來爬山嗎?” 姚夜久笑得氣都喘不上來。“怎麼,帶我學曆史來了?”
我拉起她繼續往前走,終於走出了這黑漆漆的走廊,大山就在眼前。而山前又有個收費處。我楞住了,掏出票根,原來我們剛才買的是 “三晴山文化宮” 的票。真正的上山票要在前麵買,十元一張,學生證半價。
姚夜久話都說不出來了,用手捂著嘴走到旁邊的飲料攤,拿了一瓶酸奶坐了下來。等她笑勁兒過去了,她問我:“這山,還上嗎?”
“上,來都來了。” 我咬牙說。
真正開始爬山了一切都變的正常了,初夏的山上已經全是綠色了,山上標了很多景點,取了浮誇的名字。什麼盤龍瀑布,我看著就是個小泉眼。還有叫女媧石的,是塊愣愣的石頭,立在一個小坡上,仔細看的話還能看到石頭底下用水泥固定的痕跡。不過我們連三晴山文化宮都過來了,這些東西就不足為奇了。走到山頂的第一個小亭子,亭子上已經有一些人在裡麵坐著。從這裡能望到另外兩個亭子,距離也不算太遠了。我和姚夜久在亭子裡坐著,吹了會兒山風。
山風的動態和海風截然不同,它的來向更難以摸索,吹拂在臉上少了海的濕氣,卻多了植物的香氣。天上的雲彩很高,飄得很快。他們向太陽的光線垂直切過,在地上留下流動的陰影。我看向姚夜久,她穿著牛仔褲和帆布鞋,薄外套因為熱已經脫下來蓋在了她的坤包上,露出了她穿的暗綠色無袖背心,她的背部有兩三個部位有了汗水的凝結,把暗綠的顏色染得更深了。雲的陰影她的臉上停留,忽明忽暗,每一次明暗交錯之際我心裡的陰鬱都被帶走了一絲。
“還去那兩個亭子嗎?” 我問她。
“我不想去了,有點累。” 姚夜久回答。
下山之後我們兩個饑腸轆轆,從沒感到有這麼饑餓。她說想吃大盤雞,很多雞肉和土豆那種,還要吃麵條,好好補充一下碳水化合物。
於是我帶她去了一個大盤雞味道很不錯的店,以前和梁文溪去吃過一次。吃飯的時候全程走神,忍不住會想,梁文溪現在在做什麼。
飯後姚夜久看我又情緒低落了,拉著我去電影院,隻有一個歌舞劇時間比較合適。電影製作精良,十分好看,但是男女主人公在電影的結局分開了,這一點對於我反倒有點不合時宜。
從電影院出來之後我們慢慢踱著步往回走,姚夜久又拉著我去夜市的小攤上逛,她買了幾個廉價的耳釘和指甲油。
“這藍色不錯吧?” 姚夜久在我眼前晃蕩著指甲油。
“是不錯。” 我懨懨地說。
“知道你難受,你說吧,今天想做什麼我都陪你。” 姚夜久把東西收起來,認真地看著我說。
我直直地看著她,我能看到她的關心,可是我想做什麼呢?我不想逛街,也不想吃東西,我不想打遊戲,不想聽歌,不想跑步,也不想逃離。我隻是覺得我傷害到了一個人,但那傷口我沒有辦法治愈。可悲的是我知道即便是這種自責,也是短暫的。而且在梁文溪眼中更是惡心的,她惡心的正是我虛偽的 “沒有辦法”。
“你不會是想睡我吧?那不行啊。” 姚夜久看我盯著她不說話,補充說。
睡不睡又有什麼所謂呢?如果隻是為了緩解身體的欲望,那完全沒有必要是她。我們的關係不好用任何一個現成的概念去歸類。可是話又說回來,這世界上哪一對朋友,哪一對戀人,是可以教科書般的被歸類為 “友情” 或者 “愛情” 的呢。這類包羅萬象的概念隻適合在研究中使用,是為了獲得某種敘述上的效率。一旦具體到一個人,或者一段關係,類似於 “愛情” 或者 “友情” 這種抽象符號,隻會攜帶大量噪聲信息,影響真正的判斷。
“唉……算了,你求求我,睡也行。” 姚夜久歎了口氣。
“胡鬨。” 我握住她的手。“回去吧,今天太累了。”
晚上姚夜久在床邊細細地把腳趾甲蓋搽成藍色的。她腳的小拇趾甲蓋是裂開的,說是遺傳自她爸爸。姚夜久的衣服暖顏色很少,除了過年,幾乎不穿紅色,亮黃色和橙色衣服更是沒有。
“我的臉太豔了” 姚夜久總說。“如果身上再穿得太豔麗,整個人看起來會很吵。”
我不太明白什麼樣的才叫作看起來很吵,但我從來不會覺得姚夜久吵。我的生活裡麵太安靜了,如果沒有姚夜久,這樣的安靜我不知道我要如何排遣。我需要姚夜久,就像是乾涸的河床上麵,需要一束春天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