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握扳手的小鬆鼠 初五早上我起床之後……(1 / 2)

初五早上我起床之後出門去看我姑姑,姚夜久一個人在家待著。

姑姑有個獨生子,比我小,還在上高中。他小學的時候就送出了國,國外國內假期時間對不上,她的寶貝兒子總是回不來,所以過年的那幾天她往往回姑父的老家過年,姑父有個大家庭,人多,熱熱鬨鬨的,才算是個過節的樣。

初五我走進她家門的時候姑父正在廚房裡做飯,姑姑看上去和去年變化不大,她身材有些發福了,不像我小時候印象中那樣注重精致打扮,但還是整潔的。姑姑看我來了非常高興,臉上的笑容非常燦爛。說起來也奇怪,你也說不好到底是臉上的哪一塊肌肉在管理真誠這個表情素質,但一個人笑起來到底是禮節性的,還是發自內心的,不用學習就能感受得到。

姑姑招手讓我過來看她的魚缸,魚缸裡麵有幾條金魚,有紅色有金色。魚缸底部還有一些微縮山水風景,山上有小亭子,小亭子裡麵居然還有兩個小和尚,也不知道誰選的這些東西。

中午吃過飯,陪姑父抽了兩支煙,姑姑有點困,回到臥室裡有陣子不出來。姑父說大概是要睡一會兒,她每天如此。姑姑家的煙好抽,茶也好喝,都是高級貨,但我再待下去怕也要讓姑父覺得麻煩,於是我抽完第二根煙就說先回去了。臨走的時候姑父拿了一盒禮品裝的羊排,還有一盒紅酒,一定要我帶走。我推辭不要,但姑父非常堅持。

“昨天你姑姑就跟我說,一定要讓你把這羊肉拿走,這東西最實在,過年吃驅寒氣。你不要跟我們瞎客氣,拿走,快。”

我實在拒絕不了,隻好提走了。

回家的路上我繞到去了一趟超市買了一束迷迭香。這羊排回家就要一根根解開,家裡雖然沒有燒烤爐,但是有一個平整的鑄鐵盤。羊排用紅酒,黑胡椒,鹽和迷迭香醃製半小時,然後把烤盤放到灶台上燒得火熱。在燒熱的盤子上塗一點油,然後把羊肉放下去,雙麵煎幾分鐘,就是簡單的紅酒羊排了。這樣出來的羊肉鮮嫩多汁,還帶著不錯的香氣。姚夜久喜歡吃羊肉串,更喜歡喝酒。這紅酒加羊肉的做法,她沒道理不會喜歡。

回家打開房間門,我就立刻覺出一些熟悉的安靜。餐桌上放著一個紙條,簡單的幾個字:“我先走了,回頭聯係,姚夜久。”。

我把羊排放進了冰箱冷凍櫃,迷迭香隨手放在陽台上,這熟悉的安靜又包圍了我。

我從小是媽媽一手帶大,絲毫沒有爸爸的印象。媽媽說我爸爸和她感情不和離婚了,之後失去了聯係。我問姑姑,姑姑說我爸爸是個賭棍,在我出生後不久就去了南方,再也沒有消息。不管是哪一種說辭,在我的成長中他是缺位的,而在我的人生中,他也可以預料的將會一直缺席下去。

大二那年,媽媽去世了,車禍,長途汽車衝出了高速護欄,乘客加司機三十四人,隻活下來八個,我媽媽不是那八分之一。媽媽的後事幾乎都是姑姑幫忙料理的,我的回憶非常模糊了。

那時大腦裡麵出現了一個紅色的扳手,連在一個金庫大門上,有個小鬆鼠戴著警帽在旁邊瞪著我,哢,就把閘門鎖住了。於是我麻木地聽姑姑的話,好,今天要把衣服換好,明天這些紙張要簽好字,後天跟著這個人去殯儀館了解流程。大後天我抬起頭看見天氣晴朗陽光強烈,白色的屋子裡有三個廉價的大喇叭,放著緩慢節奏的哀樂。有挺多人在場,有大人,也有和我差不多歲數的。我看見有人們袖子上帶著黑色的袖套,我摸一摸,我袖子上原來也有。一排隊伍從殯儀館走出來,我也不知道要走向哪裡。天上有炮的聲音,是二踢腳。我抬起頭看,火光被隱匿在更大光強的天空背景之下,隻有白煙能夠停留短暫的幾秒。幾秒之後,我感到有泥土和泡皮打在臉上,也不疼,就是帶了一□□味兒。旁邊有個不知道什麼人捅捅我,“你該哭。” 他說。

然後我就哭了,淚水嘩嘩流出來了,我要好好把這些流程走完,我想,不然我就被困死在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