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無止境的雨 有個英文詞是pluvi……(1 / 2)

有個英文詞是pluviophile,意思是喜歡下雨的人。我總是羞於向他人提起我喜歡下雨天,討厭豔陽天。無論如何,喜歡下雨天總是會和一種酸腐的自戀氣息牽扯到一起。這種回避直到我無意中知道這個英文單詞,才學到在這件事情上不是我的喜好出了什麼問題。喜歡下雨不是一種幻覺,這個判定通過辭典裡的定義獲得了一個權威的認證。我常常需要外在權威的確認,來理順自己內心的疙瘩。這樣的做法還是有些軟弱。

姚夜久陪我去了精神衛生中心,在那裡我見到了劉醫生。

劉醫生國字臉,身高大概一米八,身材魁梧,咬肌發達,看著不像是醫生,倒像是個健身教練。可是醫生又應該看起來什麼樣子呢?我坐在劉醫生診室的沙發椅上笑了笑,腦海中先入為主的誤會太多了,怪不得生活常常失控。

第一次去的時候做了一套測試題,題量非常大,我一個人答了三個小時。雖然我儘力配合,在每道題上都努力給出最誠實的答案,但我不確定自己心裡有沒有不自覺的矯飾。希望這套題設計的時候也考慮到了這一點。之後我便每周三去見一次劉醫生,劉醫生給我開了藥物,囑咐我要按時吃。

“不要很著急想要病一下子好起來,要儘力讓自己輕鬆,剛開始的時候保證一個健康的睡眠是最最重要的,睡得好是其它恢複活動的基礎。” 劉醫生說。

診室裡麵的四麵牆刷上了米黃色的漆,雖然房間裡有裝空調,但角落裡還是放著一個老舊的落地式搖頭電風扇。我看到那個電風扇很親切,我小的時候家裡有一個類似的電風扇,夏天的時候我常常把背心撩起來靠在上麵吹。劉醫生桌麵上有電腦,但我從來沒有看過他用。每次我進來的時候他都已經做好談話的準備了,雙手什麼都不拿,也不像電影裡那樣會用筆在本子上寫些什麼東西,這讓我很安心。房間裡唯一突兀的是隨處都有麵巾紙,桌子上有,窗台上有,我坐著的沙發旁邊有,門口的架子上還放著兩盒。我問過劉醫生為什麼有這麼多麵巾紙,他隻說多放兩盒比較方便。

我和劉醫生每周聊一個小時,有時他還會和姚夜久單獨聊幾分鐘,大概是要囑咐一些與我這個病人相處的注意事項。姚夜久之後給我定下來運動計劃,每天都要跑步,光是跑步太無聊了,她還加了打籃球作為調劑。

“不管是跑步還是打籃球,” 姚夜久說,“你都得真正地運動才行,你明白嗎?你得真正地跑起來,要流很多汗,要喘氣,要累得全身酸痛。這才算運動了,這對你晚上入眠有幫助。”

“我買了一個泡腳盆,以後每天晚上睡覺前泡腳。你不喜歡喝牛奶那也可以不喝,但你要答應我,從現在開始,你如果有任何想要傷害自己的念頭,無論如何都要讓我知道,好嗎?你答應我。”

“我答應你。” 我說。

“無論怎麼樣,我都會陪你的,你不要不理我。” 姚夜久總是問我會不會不理他,要求我不要不理他,似乎我們之間的關係隻取決於我的態度。她內心深處這種隨時會被拋棄的不安全感我已經很熟悉了。但不知道我對於她的需要,她了不了解。在那一段時間,她是我聯係外界唯一的通道。看完醫生之後我決定從家裡搬出來,因為這家裡太靜了,靜得有回聲。我們花了很少的租金搬到了一個小房子,立刻帶了隨身的衣物搬了過去。這一切繁瑣的事情,都是姚夜久去做的。我想要幫忙,她拒絕了,她說我隻有一個任務,就是讓自己放鬆下來。

我認真按照醫生和姚夜久的要求去做,每天運動的時候格外賣力。住的地方附近有一個大學,清晨時候大學籃球場人會少,我就趁那個時候進去投籃。姚夜久開始要幫我撿球,但我讓她站在一旁看著就好。她的手保養的很好,指甲也精致,不適合去碰籃球。

除了運動之外,我們還會每天在這小城中走來走去。我們有時候給定一個方向,就一直走下去,什麼時候累了什麼時候坐車回去。但更多的時候我們還是走在高中時候我們走得很熟悉的那些街道。我看到以前經常去轉的音像店現在關門了,那家好吃的牛肉麵館雖然還開著,但桌椅又換了新的。學校後麵的小街從新修繕了,馬路變得很新,反倒襯的街邊的牆壁很舊。有的時候走著走著我突然發現我臉上全是眼淚,流淚的行為不是由於我的情緒波動,而像是身體為我做的決定。我明明看上去是完整的,但裡麵已經四分五裂了。

“聊聊你父親吧,你對他了解多少?” 劉醫生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