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有一段時間，我總是會做同一個夢。

在夢裡，頭頂是繁星閃爍的夜空，腳下是雷雨後坍塌的屋頂。我站在洞口邊緣向下望去，屋裡沒有喧囂的塵煙，也沒有破敗的鬥栱橫梁，一如從前的模樣——那是外公家的舊房間，老式的雙人沙發上鋪著毛線鉤織的毯子，實木茶幾已經斑駁掉漆露出咖啡色的紋理，複古擺鐘發出哢嗒哢嗒的聲音，分針即將到達“12”敲響整點報時的清脆回音。時間的流逝令我焦灼不安，仿佛有什麼不可抗拒的事情即將發生，我分明期待鐘聲響起，卻又畏懼那一刻的到來，直到攥緊的手心被汗水浸濕。無一例外的，我總是會在關鍵時刻恍然醒來。

這一次，也是一樣。

“你醒了。”坐在床邊椅子上的麥斯，放下手中的書，朝我看來，“很遺憾我沒能找到辦法，回程的‘門’會吞噬屬於這個世界的記憶，似乎是不可違逆的規則。”

怎麼就有人能長這麼好看？翹腿坐著看書的樣子好看，夕陽餘暉落在他碧綠的眸子裡也好看。我宣判自己有罪，對方一本正經地為我答疑，我卻看著他的臉胡思亂想。

我使勁捏了捏眉心，提醒自己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回記憶。可這離譜的魔法世界，科技發展不怎樣就算了，保密措施竟做得嚴絲合縫，連麥斯也沒有辦法，我就更舉步維艱。

“那個……抱歉打擾你們的二人時光了。”莉莉絲輕輕推開一條門縫，探進來一顆小腦袋，“我有一個辦法。”

“什麼？”我和麥斯異口同聲。

莉莉絲走進屋裡，遞給我一杯熱牛奶，她端詳著我的臉說：“伊安哥哥臉色有點差呢。”

那都要怪誰拿我試藥？我坐到床邊，將牛奶一飲而儘，催促道：“你知道些什麼？”

“我知道的可多啦！我不僅知道伊安哥是被麥斯哥召喚過很多次的異世界的人，也知道你沒有從前的記憶。”看著莉莉絲大咧咧地坐在了我身旁，我心想這家夥還挺厲害，不知不覺間已經摸清了我的底細。雖然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但還是讓我感到些許局促。

沒有露出驚訝表情，讓莉莉絲有些失望，她吸了一口氣用故弄玄虛的語氣說：“你們聽說過摩涅塔之泉嗎？女神摩涅塔執掌著一汪泉眼，喝下那汪泉眼中的泉水，就可以喚醒靈魂深處塵封的記憶……那個對伊安哥來說也許會有用，不如我們一起去找找看？！”

我看向麥斯，試圖從他這裡確認莉莉絲話語的可靠性。

麥斯低垂的睫毛倒影在白皙的臉上，微微顫動，“摩涅塔之泉在冥界，即便是我也無法輕易觸及。”

“我有辦法到那裡去！”莉莉絲一副信誓旦旦的樣子，“但作為交換條件，你們要先陪我去處理麥倫教授留下的爛攤子。”

雖然我們做遊戲的最擅長搞前置任務，但這不代表我喜歡身體力行這種麻煩的事情，更何況還是糾纏不清的感情線。於是我試探著詢問麥斯：“你會陪我去冥界嗎？”

見麥斯點了點頭，我瞬間安心下來，對莉莉絲說：“我跟麥斯去，你回去上你的學。”

“不嘛不嘛，不帶你們這樣過河拆橋的。”莉莉絲瞬間急了，一邊撒嬌一邊搖晃我的胳膊，“況且你還沒過河呢。你覺得麥斯哥可靠嗎？！他對這個世界的認知也不比伊安哥你多多少哩！”

莉莉絲一語中的，有理有據，讓我無法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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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和莉莉絲曆經四天路程，顛到屁股生疼，終於穿過熱鬨筆直的王都大道，來到王城城門的時候，我們被守衛用兩柄寶劍無情地攔住了去路。

我與莉莉絲隻好笑嗬嗬地告退，然後蹲坐在巷子角落的陰影下麵麵相覷。

我指了指我肩膀上變成萊姆龍睡得正香的麥斯，又指了指我自己，問莉莉絲：“一個是惡名昭著的大魔王，一個是來曆不明的異邦人，還有你，剛剛才從毒殺師長罪名中脫身的犯罪嫌疑人……我們三個，要怎麼進去到守衛森嚴的王城？”

莉莉絲尷尬地笑著撓了撓頭，“好像是行不通欸……”

莉莉絲所謂的收拾“爛攤子”，不過是見麥倫教授那邊無法突破，便準備遊說可妮莉亞公主。迫於無奈，我與麥斯隻能陪她跑一遭。事情顯然沒有想象中順利，我們甚至連對方的家門都進不去。

“你怎麼不叫你那個公主朋友來接我們？”我百無聊賴地摩挲著麥斯的小尾巴，問莉莉絲。

“我從很久之前就聯係不上她了。”莉莉絲停頓片刻，仿佛給自己打氣似的一掃臉上的惆悵，再次提起精神，“今晚隻能先觀察觀察守衛兵的輪值規律，等明晚，我們趁機打昏幾個守衛，換上他們的衣服溜進去！”

在莉莉絲的堅持下，我們蹲守在能堪堪看到王城城門的巷尾牆隅，生生熬了一宿，終於確定了守衛換班的規律——夜晚8點和淩晨3點各一次。這之後，才拖著疲憊的身子，找到一家臨近王城的驛站休息，隻等夜晚降臨再作行動。

這時我已經困到腦袋發懵，甫一沾床就沉沉睡去。

我又開始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