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徐宇沒有一點反應。他的眼睛裡映出來的隻有窗外的花與樹與日光。
黎朱白眼眶裡開始撲簌簌地掉眼淚。他一邊哭,一邊說:“小宇,你不要這樣,你這是在懲罰我。”
他強行扭過他的腦袋,捧住他的臉強行使他麵對自己:“小宇,你看著我。”
徐宇怔怔地盯著黎朱白的臉看了一會兒,開始劇烈地掙紮起來,想掙脫他的手,黎朱白害怕弄傷他,趕緊鬆開了手。
等了半晌,徐宇依然是這個反應。黎朱白終於受不了了,他緩緩站起身,後退幾步,奔逃似的打開病房的門,衝了出去。
他躲在走廊一角,開始抱頭哭起來。路春山走過來想安慰他,可黎朱白卻大吼著打開他的手:“彆碰我!”
路春山愣了愣:“你怎麼了?你在為他傷心嗎?”
黎朱白哭得渾身發抖,完全無暇回答他的問題。路春山歎了一口氣,蹲在黎朱白麵前,輕攬住他的肩膀,安慰著他。
黎朱白縮回肩膀,路春山再次抬手抱他。漸漸黎朱白也放棄了掙紮,任由自己被路春山抱著,直到哭泣漸漸平緩下來。
哭累了,他一聲不吭地蜷在地上,靠在路春山的肩頭,睜著眼睛呆呆望向走廊儘頭。
“他不認得我了。”黎朱白有氣無力地說。
路春山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他沉默半晌,隻得摸著黎朱白的頭發,幫他擦乾眼淚。
“他會想起來的。”路春山這樣安慰他。
黎朱白搖搖頭:“他不會願意想起來的。”
路春山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輕歎一口氣。
“走吧。”他勸黎朱白,“總會好的。”
黎朱白紅著眼睛,抱著腦袋,一個勁兒地說:“不會了,不會好了……”
月亮悲鳴著,啼叫出一片暗無天日的漆黑夜幕。
徐宇坐在窗邊的椅子上看月亮。黎朱白默默走到他身邊坐下。
徐宇看了眼他,又扭回頭。
黎朱白卻沒有回避看向他的眼神。
他站起來,走到徐宇麵前,擋住他眼前的月亮和其餘景致。他慢慢地捧起他的臉,輕撫著他的臉頰。
這次徐宇沒有拒絕。他隻是有些好奇地看著眼前人。
黎朱白輕輕將徐宇的腦袋抱在胸前。他伏在他耳邊悄聲說道:”小宇,你是裝的吧。”
他們一齊陷入長久的沉默裡。
等待回應時,黎朱白恍惚想起那天他去美院找徐宇的場麵。
已經兩年沒有見麵了,他心中難免有些局促。
他很早就到了學校門口。校門口是一排香樟樹,黃綠摻半的樹葉在午後的陽光間飛舞、旋轉著飄落。其間佇立著由白色岩石建成的校門。原來這就是全國第一的學校啊,他當年讀書的地方雖然也不算小,卻總覺得缺乏一些名譽加身的光環籠罩。
他心底笑了笑,看了眼時間。現在是下午第一節課的時間,如果現在打電話過去,恐怕會吵到他。況且之前打了那麼多電話小宇都沒有接,他甚至有些擔心他是不是認出了自己的號碼,然後因為賭氣然後故意不接。
可不能白跑一趟啊。
這樣想著,他踩著葉片漫無目的地在附近逛了起來。他路過許多學生,他們全部走在陽光裡,穿著寬鬆個性的衣褲,化著成熟的妝容,身材飛揚,目不斜視。
他找到了一家不怎麼顯眼的雜貨店。裡麵的燈光不太明亮,但裡麵似乎沒什麼人。他問老板要了一包黃鶴樓,老板默默地從煙櫃裡取出了最後一包,放在了櫃台上,等著他付錢。老板看起來話很少,隻用眼神跟隨著他的一舉一動。黎朱白說了謝謝,便拿著煙走了出去。
不知不覺間,他又回到了校門口。他不想站在太過醒目的地方,便走到了天橋下的陰影裡。他把煙叼在嘴裡,微微眯起眼睛,看向朦朧的光輝下異常溫和的日色。他終於掏出手機,撥了那個爛熟於心的號碼。
電話鈴聲嘟嘟地響著,電話終於接通了。電話還沒講幾句,他便扭頭看見了小宇。
小宇正愣愣地站在不遠處,看著自己。
小宇的樣子和以前幾乎沒有變化,明明樣貌與印象裡並無所差,可他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褪去了那層稚拙的氣質,他的神色嚴峻,但麵孔一如往常的英俊。
黎朱白忘記了手裡的煙,一大段煙灰因為承受不住而化作灰色的葉片撲簌簌地掉落。一部分落在地上,一部分散落在他的鞋尖。還有一些被風吹走,不知道去了哪裡。
徐宇看到他,先是驚訝,再是寬慰,然後露出笑容,邁開步伐朝他走過來。
看著徐宇奔向他的模樣,他突然想,如果那天不是打他一巴掌,而是誠實地吻他就好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