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倌每一次張口,陸汀白都得起一身疙瘩,不是漣漪的心動,而是肉麻地難受,看著兩人在自己麵前耳鬢廝磨,陸汀白臉色越發地難看,終於還是坐不住了,他猛地起身,發冷的眼神盯著兩人瞧,皺眉道:“差不多得了,即使是帶把的,也得見好就收。走了,你自個慢慢玩。”
花樓外,冷風襲身,陸汀白昏沉的腦子倒是清醒了幾分,可還是沒能想通螭東牙兵支持曹劌起兵叛亂的原因,明明知道一旦失敗了便會陷入內憂外患的困境,為何還要執意如此,一定是有什麼契機左右著,讓螭東牙兵不得不破釜沉舟。
所以,到底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端兆年不解,卻仍是坐得端正,她在段承殷麵前,從來都是禮數有加,這是段承殷教給她的好教養,她一直都保持得很好。
“問的好,但這個問題,我也回答不了你。”段承殷說:“每一次動蕩的背後,都對應著必要的因果,想究其因,未必就能從當下的動蕩裡揪弄清楚,它或許是每次波動下的潦草一筆,孤立出來便無法覺察出其中心機,糾纏在一起才得以窺見全貌,狼吞虎咽隻是開始,細嚼慢咽方有結果。冰山隻露一角,一切尚不能定數,且等一個時機吧。”
端兆年在不動聲色的夜裡煮著茶,眉間的憂愁一掃而光,“秋狩時,我與梁時沅打過照麵,我能感覺到,她不像是個置身事外的人,她對汴黎的態度似乎過於輕描淡寫,眼裡隻有定泉。既食君祿,便是為著朝廷辦事,自然公私難分了,哪能撇得如此乾淨?太過純粹,反倒讓人起了疑。”
段承殷嘬著端兆年衝出的熱茶,許是有些燙嘴,幾次下來杯裡的茶未見減少,他說:“久壓必反,人心所擇,何況還是屹立數百年不倒的梁家。”段承殷講著話,忽視了茶水的滾燙,燙得他嗤出了聲,最後隻得擱下了茶,“我未跟你說過吧。梁時沅的父親譚侍軒是逢濟年間入贅到梁家的,與梁語菡成婚時他僅僅隻是一個飽讀詩書的文官。逢濟三十二年,定泉左右受到遊牧民的夾擊,死傷慘重,前後折損了三個梁家嫡庶子,還有梁時沅那素未蒙麵的嫡親哥哥,梁時沅的母親梁語菡因傷心過度也去了,獨留下出世不久的梁時沅。也是在那一年,譚侍軒棄文從武,憑借他的天縱經略,挽救了岌岌可危的梁家,流過血的譚侍軒褪去了文人之姿,真真正正成了拔刀浴火的戰場梟雄,至此,梁老太爺將梁家交到了譚侍軒手中,礙於實力差距,無人敢不從。”
說起譚侍軒,當時他不過也隻是個翰林侍詔,掌四方表疏批答,應和文章,無論家世、背景都匹配不上梁語菡。無奈梁老太爺膝下唯有梁語菡一女,緊得很,拗不過梁語菡千般撒嬌,勉為其難應下了二人婚事。
而一心埋進文學瀚海的譚侍軒表現得毫無所謂,他認為這世間除了詩詞歌賦,其餘都無甚要緊,人人都說他走了狗屎運,才得了梁家的青睞,他卻並沒覺得什麼,隻當彆人說是便是吧。成婚後他依然如初,心裡填的都是些詩詞文學,夜裡他慣愛舞劍作詩,而梁語菡就在一旁無聲陪著他。
情之所起,一往而深。長久的陪伴,二人漸生情愫,雖說老太爺屢次暗諷譚侍軒死讀書,不知變通,拿捏不住官場之道。其實老太爺說的不假,譚侍軒這人自恃清高,獨成一派,這樣的性情讓他在官場確實吃了不少苦頭,但他亦樂得自在。直到逢濟三十二年的彌天變故,他如扒皮抽筋似的,倏然頂起了傾頹的梁家,從此再無譚侍軒,隻有梁侍軒。
一切轉變過於突然,且無跡可尋,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梁時沅於戰火中順勢而生,注定了她是要在戰場上廝殺出來的。”段承殷沉默了須臾,端兆年大致猜到了他接下來要說什麼,她安靜地品著茶,段承殷在她的平淡裡看出了防備,他撐起身,“天璣年間的那場叛戰,便是梁時沅實力的證明,她在稀釋鞍祿的後方兵力時,還對打著邊境的遊牧民,仍未見下風,一支長纓槍,打出了梁時沅的名號,也打散了梁家多年的頹勢,梁家重新登頂。她又花了幾年光景,以雷霆雨露之計肅清她叔叔們的親兵,終於握緊了梁家大權。戰火裡走出來的人,比誰都清楚一切來得多麼不易,斷然沒有任人處之的道理,梁時沅是個有心之人,她必須心裡有一盤打算。潮退水跌,蛛絲顯馬跡見,我還是那句話,且等著吧。”
等下去,時候到了,一切儘可見分曉。
在黑夜裡息了聲的端兆年點了頭,終於舍得出聲了,她有條不紊道:“逢濟三十二年,那年逢濟帝北巡了,是這個原因麼?”
段承殷搖頭,“不好說,逢濟帝年初去的北巡,而遊牧民是暮秋之際動的手。”
逢濟帝那年北巡,日子定得匆忙,讓整個皇宮裡的人好生忙活了一通。段承殷記得,那年逢濟帝去了有半年之久,也不知其中發生了甚麼好事,他回來後,很長一段時間心情都是極好的。
天尚且還泛白,大理寺內卻是點上了燈火。從門口往下走是一條深長的甬道,左右兩邊是關押著囚犯的牢房,繼續走,到最後一個分岔口時,儘頭處便是滁天靈所在的牢房。
滁天靈似在出遊,聽到牢門的動靜,平靜地看了過去,眼底一閃而過驚訝,“怎麼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