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自打相識(四)(2 / 2)

零落成緣 竟小舟 5853 字 11個月前

平灘對麵又是層層疊疊的樹林,但據聞那兒的官道比較名副其實。中間隔了一道寬數百裡的河,水麵閃爍層層粼光。

一行人沿岸走了半日,終於尋見了幾個船夫的影子。

花芽在後麵懨懨道:“為什麼我們不飛過去?”

廖新湘道:“我們可是在曆練,哪能這麼輕鬆。掌門說了,除了必要時可以馭劍飛行,其他情況一律兩腿行走。”

花芽扁扁嘴,發出了多日以來內心的真實感慨:“你們規矩太多啦!”

孟大寶背著他的大石頭,吭哧吭哧。花芽又關心道:“你為什麼要背這麼重的石頭,這也是曆練的任務?”

孟大寶歎氣道:“不是。”

“這是他的法器。”廖新湘揶揄道。

花芽半信半疑地繞到他身後去看,見那塊石頭並沒有法器的樣子。

孟大寶不情願地解釋:“石頭裡麵是我的法器。掌門說,法器有靈性,不到現身的時候,它是不會出現的。”

廖新湘麻利地接過話:“說不定其實這一整塊石頭就是你的法器,遇到妖怪,你就直接‘哈’一聲,往它身上一扔,妖怪就倒了。”

孟大寶沒好氣道:“去!”

花芽也不滿:“為什麼‘遇到妖怪就直接扔’?你太不講道理了!”

廖新湘滿不在意地改口:“那就,遇到害人的妖怪。”

花芽嚴肅指正:“害人的不一定是妖怪。”

“小姑娘,實在可愛。”

廖新湘習慣與花芽一來一往,正要反駁,卻被一道蒼老的聲音打斷了。

他們回頭望去,來人是一個佝僂的老太,不知從哪出現的,麻衣舊布,打扮樸素,滿頭花白,正顫顫巍巍地往花芽的方向走。

他們俱是莫名其妙,定定站著,直至她走到跟前。

許慎和吉蟬也注意到後麵的動靜,轉身看是怎回事。

老婦人慈愛地打量花芽。因著花芽這些天從未見過洞天山弟子以外的人,故也好奇地看回去。老人臉上溝壑密布,笑容從褶皺中溢出來,一雙飽含風霜的眼睛,雖已呈灰色,卻毫不渾濁,眼裡映滿了花芽的身影。

她拉起花芽的手腕輕輕摩挲,一邊在嘴裡心疼道:“小姑娘,你怎麼穿成這樣呀,你,認識這些人嗎?”

花芽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穿著,沒發現有何不對。但其餘人倒是沉默了。

從見她起,花芽便一副灰頭土臉的模樣,連日趕路更是讓她的形容一言難儘。隻是他們看慣她的樣子,一直未覺有何不妥之處。

許慎走去輕輕擋住花芽,和聲道:“我們出遊在深山野林,不免忽略她打扮,是我們照顧不周。待到了目的地,自會為她置辦行裝。”

“哦?”老婦人顫顫指了指花芽,風馬牛不相及地問,“那她,究竟是你們什麼人哪?”

一向尊老的許慎卻並未立即回答,隻平靜地看向老太。

花芽飛快地斜瞄他一眼。

“不是老身多事,隻是,一個小姑娘跟著幾個大男人,老身也隻是顧慮她的安全罷了。你說,小姑娘,他們是你什麼人?”

老婦人語氣不明,仿佛意有所指,她目光緊盯著花芽。

花芽有些莫名:“什麼人?沒什麼人。”

話罷她頓覺身旁氣溫驟降,頓時醒轉,補充道:“哦,認識的人。我知道他的名字叫許慎。”

“哦——許慎。”老婦重複一遍。她仍不放心似地:“你是自願與他們同行的嗎……奶奶隻是確認一下——”

她再度伸手捏向花芽的手腕。

這回,許慎輕輕拂開她伸過去的手。他麵色微沉:“她與我們相識,自然是自願的。”

老婦恍若未聞,隻關注花芽是否回應了她。她臉上的微笑如同雕刻一般紋絲未變,望向花芽的眼神帶了鼓勵與安慰,看得花芽更是無措。

吉蟬亦察覺這場僵持,走上來看了看,環臂候在一旁。

許慎不想過多糾纏,索性和老婦道彆了。他拉起花芽的手發令道:“走吧。”

廖新湘回頭看那位老婦,日光下,她仍如一棵千年老樹定定地望向他們,而表情已然模糊不清了。

他沒來由起了雞皮疙瘩:“喂,你不覺得那老婆子有點古怪嗎?”

孟大寶拭去額頭的汗道:“哪有什麼古怪,你想多了吧。”

“……不是,你真沒感覺?上來就胡言亂語,拉著那花芽的手不放。你看她現在還在後麵站著,也不知在等什麼……大師兄定也覺得她有問題,不信你去問。”

“嗨,我才不問,”孟大寶隨口道,“她就是擔心咱們拐帶的花芽,畢竟早幾年世道亂得很,咱村裡的爹娘也管小姑娘管得緊呢。”

廖新湘被他說服了:“……也是,你說得有理。”

或許那位老人家也是好心提醒,又或許她家裡也有小姑娘遭遇過不測……這麼一想,他心中湧起一絲歉疚,不由回頭想與她揮彆,希望她不要擔心。

卻發現,老婦原本所站之處,已經沒有人影了。

孟大寶見廖新湘突然停下,便也回頭看向那片空蕩:“她走了?”

廖新湘摸向自己的胸口,神色不定地說:“我覺得她……真有點兒……嚇人。”

孟大寶背了大半天石頭,疲倦極了,沒心思琢磨老婦的詭異:“可能她就走了呢。”他也不去細想,他們沿著岸邊走,樹林足有百步開外,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輕易是不能走離視線的。

但他為撫慰廖新湘,下意識拋出新問題:“沒事,倒不如想一想,咱們沒有盤纏,怎麼渡過這片湖啊。”

廖新湘愣了愣,對哦。

許慎拉著花芽的手走了好一會兒,才被她甩開。花芽回頭尋找老婦的身影,卻隻能看見嘀咕不停的孟大寶和廖新湘。

她安靜地跟在許慎身旁走了幾步,突然脆生生道:“雖然她有些奇怪,但你很沒禮貌。”

許慎像是沒聽到似的。過了片刻,才微偏下頭看她:“如果她隻是奇怪,那是最好。”

花芽聽他說得似是而非讓人一頭霧水,更斷言道:“你比她更奇怪。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好了,”吉蟬道,“你放乖點便是,叫你做什麼你便做什麼。”

花芽從未對他服氣過,一聽這話便張牙舞爪:“休想!納命來!”

吉蟬漠然抬手,花芽還未看清他的動作,隻覺撲去的手受到幾股力量,等反應過來,已經被他將雙手結實地捆在身後了。

許慎皺了皺眉。

孟大寶他們從後麵追上來:“怎麼了怎麼了,突然就把她捆起來?”

花芽手不能用,一臉凶悍地拿腿踹他。

吉蟬輕鬆躲過,自如地繞著師弟上演他逃她追的遊戲:“早便想這麼做。如此她更好控製。”

花芽麵目已稱得上猙獰。

孟大寶擔憂地勸道:“師兄,倒也不必如此……屆時很難解釋她和我們的關係……”

吉蟬不以為意:“這有什麼,敢問,我便敢答。隻怕他們聽不得妖怪二字,怕得往水裡跳!”

“吉蟬。”

吉蟬回頭看許慎。

許慎頓了頓,歎道:“彆讓她那麼難受。”他上前去抹了把縛在她腕間的繩索,在眾人注視下,粗礪的褐繩愈變愈長,顏色也漸漸減淡,最終到花芽的手可以垂下,但卻不能隨意伸展的長度。而外人若不仔細觀察,也難以發現她的手被困住行動受限。

原是吉蟬把縛妖繩用在她身上。

廖新湘他們與花芽相處一段時日,覺得她能怒不能打的處境怪可憐,便主動道:“師兄,讓我們看守她罷。”

許慎微微頷首,眼神示意花芽和他們待著。

孟大寶拉過花芽,聲音放得不能再低:“你躲著些吉師兄,他好像特不喜歡你。”

花芽的眼神一直附在吉蟬身上,凶光畢露,恨不得把他挫骨揚灰。

吉蟬似乎渾然不覺:“走吧,準備過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