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兄也是為你好,你看,風一來就把你穩穩當當送到船上,多好哇。”
“我可以自己跳!”
“跳下來,萬一你像孟大寶一樣,漫濕了彆人的鞋,可怎麼辦嘛。”
孟大寶及時反擊:“……跳下來,萬一你跟廖新湘似的,站也站不穩,直接歪倒了,那又怎麼辦呢?”
“……”
“……”
“可是他也不提前告訴我呀!”花芽蹬了蹬腿發泄道。
半晌無人應答。
一抬頭,麵前兩人已經橫眉豎眼,劍拔弩張了,全然沒工夫再安慰她。
她氣不過,衝他倆喊道:“反正我最討厭他了!”
孟大寶聞言收回視線,側頭對她歎氣:“你比我小妹可難哄多了。”
船上總共有六張竹凳,原來一般隻載五人,還有一個是留給船夫歇息的。但現下因為多了人,船夫隻好一路站著。
窄長的船上,花芽他們的交談清晰無礙地傳到每個人的耳中,但許慎和吉蟬無心管她,靜靜地觀賞兩邊的風景。
船夫低著頭,緩緩把竹篙伸進水中,順水流輕輕一蕩,再運力將其慢慢抽出。平日為了讓客人滿意,他總會像其他同僚一樣時不時搭話,免得他們無聊,運氣若好,還能多賺幾枚銅板。
但今天他一直默默盯著水麵出神,麻木地重複動作。
而許慎等人又是第一次坐他的船,自然察覺不了他的反常。
一圈圈水紋從篙麵淌開來。
花芽發了會呆後便坐不住,掂量後離開座位,動作幅度放緩得蹲在船沿。廖新湘與她坐得最近,不放心地盯著她將手伸入水中,“你當心掉河裡去。”
花芽兩隻手浸入水裡,感知河水微弱的流逝,扭頭看他道:“怕什麼,反正我總會跟著你們。”
孟大寶雖然記得同身符的存在,但想到一個大活人——至少外表是一個大活人失足落水總覺有些心悸,便時刻注意她。
花芽自言自語道:“會不會有魚……”
探了半天,兩隻袖子都濕透了,她才漸漸覺出無趣。她隨手擰了擰衣袖,正要起身,卻頓住了。花芽叫了一聲。
一船人紛紛側目。孟大寶站起一半:“怎麼了!”
“我的腿……沒知覺了……”
“……”
廖新湘擰眉道:“你蹲太久,腿麻了吧。”
許慎頭轉回去。吉蟬笑了一聲。
花芽皺臉道:“腿麻……我現在動不了……”
孟大寶在船上不敢有太大動作,他一寸寸挪過去,對她伸手道:“腿麻就是動不了的,來,拉著我,慢慢坐下。”
花芽弓著身子扶著他回座。
廖新湘感慨道:“沒想到妖怪也會腿麻。”
聽孟大寶囑咐,花芽直接兩條腿晾在船上,過了一會,總算找回感覺。她抬頭一看,周圍的景色還是沒多大變化,藍天白雲、碧水青山。她倦倦地打了個嗬欠,問道:“我們還要等多久?”
廖新湘也抬頭看了看日色,沉吟道:“我們順水走,日落前應該便到了。”
日落將至。
花芽垂下頭小憩少時,醒來又嚷道脖子疼,肚子也餓。廖新湘和孟大寶感同身受,但不好出聲抱怨,隻能儘量安慰這隻被擒住的妖怪。
廖新湘聽完孟大寶對花芽講的一番道理,思忖片刻,出聲道:“以前從未發現,你居然如此囉嗦。”
孟大寶哼道:“不是囉嗦,是真理。”
花芽神色懨懨地撐著下巴。
廖新湘聽他嘴裡吐出的“真理”二字,樂道:“你還得意上了……扯我袖子做甚?”
花芽可憐巴巴地問:“為何日落了,我們還沒到?”
廖新湘吐了口氣,無奈地轉頭問船夫:“師傅——還有多久才能到啊——”
船夫猛地抬頭掃了他們一眼,又立即低下頭唯諾道:“快了快了。”
許慎、吉蟬離他更近,覺得他有些奇怪,不免打量一眼。
他們的船看樣子已經在河中央飄了很久,從這看向兩岸一樣遙遠難及。方才他們打坐未曾注意,現在才察覺有異。
夜幕四合。花芽已經餓得受不住了,不止一次問廖孟兩人怎麼還沒到。孟大寶亦已餓火中燒,但放眼望去,哪裡有可以落腳的地方?七人漂泊在寬闊的大河上,兩岸皆是高山危石,緘默地倒映在粼粼的河麵中。
廖新湘複又問道:“師傅!不是說傍晚嗎!”他嘹亮的嗓音飄蕩在開闊的河穀。
船夫的肩膀聳得奇高,看似專注地盯著竹篙,既不答話,也不回頭,留給他們一個矮小沉默的背影,仔細看,竟在微微顫抖。
廖新湘皺了皺眉,試圖再問一遍。但吉蟬卻望了過來。
兩人視線交彙,吉蟬輕輕地對他搖頭。廖新湘一窒。
許慎站起來,輕聲問道:“師傅,你怎麼了。”
船夫手一鬆,船篙便緩緩落入水裡了。看得角落幾人目瞪口呆。孟大寶正要質問,卻見他撲通一下跪倒在船。
船身穩穩停著,周圍的河水仍在流動,卻帶不走七人。
他們方覺驚悚,這是怎麼做到的,為何船不順著水一道流去?
船夫隻頓了瞬便轉身朝那位少女拜了再拜。借著月光,許慎這才注意到他的布衫已經被汗水浸透了。
船夫大喊道:“求神尊放過小人!”
接而再也不吐一字,隻是對她一直磕頭。
許慎聽後立即取劍並示意吉蟬後退,吉蟬回頭喝道:“愣著乾什麼!還不快過來!”
廖新湘孟大寶俱是沒弄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但被吉蟬嚇一大跳,扯上花芽就噠噠噠跑到他那兒了,才發現這麼大的動靜,船居然紋絲不動。
船夫還在拜。全船最泰然自若的姑娘蹺腿支著下巴,神色愉悅地欣賞這個凡人的動作。等身後的人齊了,才轉頭看向他們。
許慎手持著劍,居高臨下地看她道:“水神?”
少女並未答他,她放下腿站起身,雙手拍拍自己臉頰,自言自語道:“笑太久,臉都僵了。”
隨後她背著手輕盈地跳到船邊,竹筏在重量極不平衡的情況下還是一動不動。
少女看了看河麵,又回頭看他們五人,突然綻開笑容道:“小花芽,你過來。”
“啊?”花芽扭頭看了看師兄弟四人,“我為何要過去?”
廖新湘咬牙切齒小聲道:“就是讓你彆過去!”
孟大寶更是一扯把她扯至眾人身後。
花芽大眼睛無辜地從縫隙裡看她:“他們讓我彆過去。”
少女發出銀鈴般的笑聲。她往船外一走,竟直接站在了水麵上,四人俱是色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