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夫早已猜中她身份,從未見水神顯靈的他這時已嚇得無力再拜,隻能拚儘全力為自己扯開嗓子辯駁道:“小人從未疏忽拜祭——!”
話罷便暈了過去。
少女卻恍若未聞,低頭如履平地地在水麵走了幾步,才回身對花芽道:“看見了嗎,我真的是水神哦。你不用聽他們的,過來吧。”
花芽聽完隻有納悶:“你是水神又如何?”
廖新湘已經手忙腳亂地翻出所有符,氣急道:“你到底和她什麼乾係啊,怎麼惹上了水神!”他的一顆心劇烈跳動,掏出筆就要飛符布陣。
孟大寶顫道:“你又知她是真水神?彆是誆我們的……要是真的……啊——!”
水神右手一抬,一道水柱竟從船旁升起!未等人反應,她便不由分說地揮手。
這道高十幾尺粗幾十棵樹的巨大水柱直接灌向眾人,瞬間就將他們淹沒了。
人和船,除了一位五官明豔的少女,一切都消失山峽中。
但下一刻,深不可測的河底冒出一個中空的大水球。水神眯起眼睛。
就在水球裡。
她也隨之飛到半空,看見那幾人在水球中雞飛狗跳。
孟大寶猛拍廖新湘道:“彆寫了!有什麼用!”
廖新湘筆在發光手在發抖:“不寫,不寫我們就死了!”
船夫在他們腳邊暈著,幸好沒死,還有張符托舉著他。
吉蟬站在他們身前冷冷道:“想死還沒那麼容易!”話音剛落,水神手中一抓,水球內如破一角,水灌進球腔,水蛇似的將花芽卷起往外一扔!
花芽被分了出去。
吉蟬罵了一聲,立刻破出球去,飛速墜落,一劍砍向水蛇。與此同時,許慎拋下一句“你們就在這裡待著”,也跳了出去,青劍七分,七把青劍從半空中刺出。
水神伸食、中兩指,指向許慎蔑道:“雕蟲小技。”她身後的河水浮上半空,凝聚為一把半山高的水劍,勢不可擋地飛迎向許慎。
許慎在半空中勉力運劍氣一躍,跳至水劍劍身,而青劍的分身儘數被水劍吞噬了。水劍倏然靈活拐了個彎,緊接著筆直地衝向吉蟬處。吉蟬剛砍斷水蛇左手撈起花芽,回頭一看臉色劇變,正欲跳開,許慎神色嚴肅地低頭對劍念咒,道:“法破!”一劍紮入水劍中。
水劍內一瞬間青光大盛,啪得一下炸開,劈裡啪啦驟雨般落回河裡。
吉蟬低頭一看,花芽早已昏迷過去。他不可思議:“什麼時候暈的?怎會如此之弱。”
水神耳聽八方,冷笑道:“欺淩比凡人還要弱的小妖怪,不愧是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臭道士!”話罷飛至半空捏訣道:“讓你們吃些苦頭!”
一時間,許吉處的河麵炸開一片,師兄弟之間互相看不清楚,廖孟大喊師兄。水蛇橫出,水作的舌頭嘶嘶,紛紛向水球竄去。廖新湘剛把“洞”補上,現在又得啪啪往球壁上貼移動符。孟大寶在他身後狂拍他,“走啊走啊!它們快追上來了!”月光下一顆大水球跌跌撞撞地躲開纏繞而上的水精怪。
水神覺得有趣,咯咯笑著,一連抬起幾座水牆擋住他們的去路。她飛得極高,這群凡人猶如螻蟻在她腳下亂做一團,而在這河水之上唯她獨尊而已。
許慎吉蟬帶著花芽從爆炸中飛出。
水神低頭。許慎看她道:“今日不能放過我們嗎。”
水神微微一笑:“把那小妖留下,我便放你們走。”
吉蟬低頭看了花芽一眼,冷道:“她與你有何關係。”
水神怡然道:“自無特殊關係。但你們一群道士,非我族類,又與一隻妖怪有什麼關係呢?”
見許慎沉默不語,她眼裡帶了幾分輕蔑:“人同人行,妖走妖道,井水不犯河水,你們若平凡走在一起,我也不欲乾涉。可你們恃強淩弱,在她身上布施法術禁錮自由,如今也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
話罷她手指一勾,方才躲得狼狽的水球突然麵臨無數水蛇,它們如藤蔓織出一張大網,彈指便將水球密不透風地罩住,水球瞬間告破,裡麵三人浸沒在水中。
這一招來得猝不及防,廖新湘不識水性,沒多久便嗆暈了。孟大寶鼓起兩腮,手腳並用劃到他身邊奪下白玉筆,憋著氣磨出張水息符,卷好往廖新湘鼻孔一塞——後者才總算能進出氣。他們也沒忘了船夫,往他鼻孔也塞了同樣的符。
然而水藤卯足了勁把他們往河裡拉,眾人心裡清楚得很,隻要下河便不用打了,等著當浮屍罷——廖新湘簡直使出渾身解數想辦法畫能起作用的符,卻擋不住她的法力,眼看裡河麵越來越近。
這邊許慎鞭長莫及。他突然妥協道:“我和她留下,你放其餘人走。”
水神略微驚訝,笑道:“我要你做什麼,你對我毫無用處,隻要她留下便可。”
許慎點頭:“我帶她過來。”說罷與吉蟬對視一眼,拉起花芽垂落的手臂,稍一用力把她拉上背乘風而去。
“等等……”水神剛想說他扔下妖走就行,人已經到跟前了——比方才快上十倍!
瞬息間許慎低吟長咒,萬千長劍驟然出現在四麵八方,登時就朝她砍來——
“不自量力。”
水神麵無表情地吐字。她的身體突然化作一團水,眼看就要輕鬆躲開。
許慎長咒未斷:“……陣起。法破。”
眾人所見一片白熾。這座法陣照亮他們目及之處,山陰陽兩分,水半明半暗。許慎在陣中不假思索地刺入那團散開的水。
法破。
水牆沉,水藤散,廖新湘他們直往河裡掉,被飛趕過來的吉蟬一劍挑起。
吉蟬借劍風畫了個小陣,又把他們重新保護起來。孟大寶還沒來得及感激涕零,便聽大師兄道:“快走!”
吉蟬斷然拒絕:“不能留你一個!”
時候不等人,談話間法咒便失效了。許慎一手托著背上的花芽,一手拿劍,青劍已穿透了水神的身體。許慎側頭無奈道:“生死豈能兒戲。”
水神垂下眼簾看著沒入自己身體的劍身,麵無表情地輕聲念道:“凡人如草芥,一夢似浮生。”
青劍如同在回應這句話般抖動,劍鳴聲回蕩在她的身體內。許慎把視線轉移到她的臉上,和她對視。水神眼中有絲悲憫。
“走不掉了,就在這裡罷。”
她的皮下突然鼓了起來,猶如水燒開了在她的臉下冒泡,一個又一個,皮好像在水上漂浮似的——青劍不受控製地從她腹部飛了出去。許慎帶著花芽轉身欲走。
霎時間,一條河似有巨力將它從中劈開兩半,河床裸露,南北麵各騰起兩麵高入天穹的水牆,把所有人困在這裡。
許慎轉眼來到眾師弟身邊,對吉蟬冷言:“現在所有人要葬身此處了。”
吉蟬一側玄劍,劍壁倒映他半張微笑的臉。
他柔聲接道:“甚好,等臨死前記得放隻鳥通知師傅,他的繼承人都死光了。”
廖新湘孟大寶聽得一清二楚,齊齊沉默了。
孟大寶顫顫巍巍舉手道:“我們不能把花芽放下就跑嗎……”
廖新湘麵如死灰地拍落他的手:“沒有掌門想解同身符,除非一方灰飛煙滅。”
孟大寶閉嘴了。
水神打了個手指:“還不快過來。”
背後的水幕突然伸出一隻大手用力將他們推了過去。吉蟬回身一劍,卻驚訝地發現玄劍法力失效,現在它隻是一把普通的黑劍了。
水幕之下,水神管轄之內,所有低階法力無用。
水神落到河床地麵,平靜道:“還有什麼遺言,說罷。”
清醒的四人擺出作戰姿勢,正欲最後一戰。
許慎背上的花芽突然醒了。
她從他肩上抬起頭,揉眼問道:“嗯……怎麼了?我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