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嚇到我的客人,我可不能留你了。”
小工慌張道:“對,對不住,掌櫃的,我……”
“我們隻是擔心爽約。”吉蟬突然道。
他慢條斯理地站起身,走至門處,手指落在門鎖上。
掌櫃的眼睛隨他的動作慢慢睜大:“你……”
“今日街上一位店主與我相約,說是想邀我們一行人去他家中飲酒做客,若是你們鎖著不讓走,這便難辦。”
掌櫃臉上露出一絲疑惑,“飲酒做客……”他恍然,神情恢複如初,掛上熟悉的笑容,“怎麼會?我們村不興半夜喝酒,飲樂都在白日。莫不是客官聽錯了罷。”
“是嗎。”吉蟬問。
“正是如此。請客官相信我。”掌櫃走向他,經過那個小工時扯了一把:“你先回去,快該上菜了。”小工喏了一聲。掌櫃又不耐道:“等等,先把燈點上。”
小工無聲地去櫃台取燭。
掌櫃回頭直視吉蟬。站在對方麵前,他要矮上一個腦袋。
“還請客官體諒,”掌櫃溫聲道,“此村雖小,卻有宵禁的規矩。”
吉蟬把手放下,“原來如此,”他走回桌,抱怨似地道,“那定是那店主說錯了,我不可能聽錯。”
掌櫃默默跟著他走回去,為他空了的茶杯倒上水,笑道,“那貴人不妨告訴我,明日我便幫諸位討個說法。”
小工走來將一支點燃的白燭微傾,幾滴透明的燭水落至桌麵,他有條不紊地將蠟燭插在將凝的燭水中。
火光跳躍於眾人臉龐,掌櫃的一雙眼睛平靜無比。
廖新湘覺得自己的汗都下來了。
“說法倒不必,”吉蟬雙指在桌麵點了點,“既然規定了宵禁,此人總不可能在家中等我,我們相忘了便是。”
掌櫃稱讚道:“豁達,豁達。”
花芽拉拉廖新湘的衣袖:“你怎麼還站著?”
眾人的眼光彙聚在他身上。
“坐,坐。”廖新湘尷尬無比,忙不迭坐下。突然花芽捏了捏他的袖口,奇怪道:“怎麼有東西?”不等他反應便從袖口中掐出來。
廖新湘瞠目結舌地看她翻開他方才買的話本。“這是什麼?”花芽好奇地問。
廖新湘如坐針氈:“啊,這是……”
掌櫃斂眉無聲退下。
吉蟬注視他消失,又瞥了一眼書,順口解答道:“話本。知道用來乾嘛的麼?”
廖新湘臉驀地一紅。
花芽從吉蟬的語氣聽不出善意,便略過他的話,兀自指著話本上的字逐個念道:“建康城外十裡,吳氏……”廖新湘抓耳撓腮卻不好意思搶奪,無力地阻攔:“彆念彆念,你先還我……”
意欲和許慎複盤的吉蟬見對方驀然一頓。
許慎轉頭凝視一臉認真的花芽,緩緩開口:“你識字?”
片刻寂靜過後,廖新湘呆呆地說了一句:“對哦。”
吉蟬若有所思。
這隻妖怪無辜道:“我不能識字嗎?”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她如此一說廖新湘也摸不著頭腦了,“你是下等妖——”見花芽臉色不對立刻改口,“你是個生長在山裡的花妖。若你從未接觸過人,那應不會斷文識字。畢竟你不種在學堂的院子裡,不同於書妖,也不同於筆妖。”
花芽不甘心地問:“為何不能是我天賦異稟?或許我前世——”她咂摸了下,不確信道:“前世是個讀書人呢。”
廖新湘瞧了瞧師兄的神色才繼續為她解惑:“按如此也是可能的……隻不過我們初見你時你的妖力隻在——比較弱,但一般而言轉世成妖的人執念極強,你……”
言下之意便是花芽弱得離奇,識字得古怪。
隱約感受冒犯的花芽破罐破摔:“那便是你們的法器壞了!”
“怎會,”廖新湘瞪大眼,煞有其事地解釋,“我派法器乃是借天地之精氣,用高人之法力儘心研製而成,煉器的每一道程序都不容閃失,否則根本無法煉製成形。我們秉承天地萬物為主之宗旨,法器亦於天道見證下出世,若是法器錯,那便是天道錯,天道怎麼會錯……”
他入派以後對畫符製器興趣濃厚,觸及話題可謂是如江水般滔滔不絕,以往孟大寶在他的熱情間漸漸學會左耳進右耳出。
如今花芽也迅速習得奧義,自知辯不過便繼續讀話本去了。
許慎他們默默聽完也不發言,氣氛便在廖新湘宣講完畢後落至穀底。廖新湘既有在師兄麵前表現的意圖,又為無人點評的結果糾結萬分,在心中硬生生把自己擰成了條麻花。所幸此時他的師弟孟大寶終於出現。
孟大寶兩手各捧一隻碗,一本正經地放下,裡麵盛著色香俱全的小菜。
花芽放下書,兩眼牢牢地粘在碗上。
孟大寶嚴肅道:“師兄,我仔細看過,他們不曾做手腳。”
許慎點頭道:“有勞孟師弟,請坐。”
孟大寶依言坐下,盯菜半晌,正色道:“師兄,方才我試嘗了這兩道小菜。我以為我們應該儘早動筷,否則有失風味。其餘菜已經裝盤,就快上了。”說話間便有人掀簾而出。
吉蟬撲哧一樂。
許慎抬手道:“那便動筷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