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大兒,身材……身,材,鬼,梧?”
花芽托著下巴,絞儘腦汁地想何是身材鬼梧。
身材如鬼,又似梧桐——難道是一隻梧桐樹妖?
她大悟,原來還有關於它們妖怪的小故事!
書上言,建康幾裡外有一處村莊,住著一位孀婦,辛苦把病弱的女兒拉扯大。女兒從小認識一個窮書生,兩人情投意合,好不般配。
然而,一日建康城中的雷家大兒來村辦事,一眼就相中了吳氏女。
花芽心痛如絞地看著書生和吳氏女慘遭拆散,苦無訴處。
——怪不得有妖怪的故事,原來是要安排他棒打鴛鴦當個罪妖!
對風度翩翩又幽默風趣的金書生頗有好感的花芽連忙翻回初遇雷大兒處,認真研究他是妖的證據。
身材鬼梧。
或許這字不應念“鬼”……雖然半邊是個“鬼”字。
她心念一動,不如便去問廖新湘,書是他的,他肯定能解答。
如此想,便起身去開門。
“……”
花芽使了點力氣扳門,納悶道:“怎麼開不了?”
難道是外麵鎖上了?
花芽心怒道:他們竟這樣防備我?那我更要出去!
她微蹲下身,思量片刻後食指觸於門鎖處,很快便有細根以指尖為中心向外浮現蔓延。她凝神控製它們緩緩貼著門縫鑽出去,企圖從外麵把門打開。
她將意識也灌注入根,視力附於根尖,見門外果真有塊木板卡著,心頭火起,下意識用力一拉——細弱的根斷了。
“借看”的法力回彈,花芽兩眼一黑,登時站不穩跌倒在地。
花芽第一反應是還想再試,但一股濃重的困意突然纏住了她,不禁揉眼,原地站了片刻。她自知熱愛睡覺,便依從本能,爬回床上,心下想,不是許慎便是吉蟬,等她睡醒再去教訓他們。
到時若是還在半夜,她指不定能嚇他們一跳,打不過也能看他們笑話。她計劃得很是得意,對難得舒服的憩息環境也甚滿,不一會便香香甜甜地睡著了。
被她隨手放在床頭的話本攤開在吳氏女初遇雷大兒的場景。
靜了會,突然簌簌翻過幾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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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噫————”
“噫————”
“噫————”
花芽睜開雙眼。
她被接連不斷的怪聲吵醒,坐起身揉揉眼,然後便目視前方發呆,過了足有一會才漸漸清醒。
“什麼在叫……”
她翻身下床,見蠟燭不知什麼時候熄滅了,隻剩半截,燭淚凝固。
可是——
她猛然回神,看向牆壁。
屋內的布置一清二楚,屆罩了一層皎潔的白光——花芽下意識轉頭。
她愣愣地看著那扇洞開的窗戶。她記得,這屋裡本沒有窗的。
如今卻讓月亮照了滿堂。
“為什麼……”她輕聲呢喃,靠近去。
不對,不對呀。
走了兩步,快到窗前時,她倏然轉身。
原本都不是這樣的!
影子被月光在屋裡拉得窄長,隨她一齊沉默著,左右環視這些東西。
這屋裡所有物品,和她睡著前全然不同。
花芽麵上顯現了一絲奇怪和慌亂。她在房裡來回巡了幾圈,發現確實和記憶中大相徑庭。
“床腳對著門的呀……怎麼到門旁邊了……桌子也是……”她眉頭緊皺逐個數過。
期間窗外尖銳細長的怪聲沒停過,一直在她耳邊回蕩:“噫——噫——噫——”害得她不得不兩手捂住耳朵,停在原地想了半日,最後蹬蹬瞪走至窗前,誓要弄清是何叫得她心煩意亂。
她半探出身。
月色正好,這座村莊在月底下一覽無餘。
花芽看見大街上徘徊了十幾個高大的黑影,它們長相半人不鬼。有頭,但是嵌在身體裡;有手,但是長得垂到地麵;有足,但兩條黏在一起,而有些又未連上。
這些黑影看似毫無目的地四處遊蕩,它們足像十幾個巨人套了渾黑的皮,全身上下無一道口子——無眼無唇。
花芽看得有些害怕,剛想後退,它們又開始叫了。
“噫——!”
“噫————!!!”
黑影仍在行走,卻突然抽出雙“手”,像兩條又粗又長的泥鰍,從半空重重地拍打在地。
所有黑影都在做同一個動作,街上回蕩著沉重的拍打聲,與它們尖銳的叫聲交織著穿透了花芽的耳朵,花芽痛苦地後退了。
“噫!!!”
它們刹那間仿佛約定了一樣向她移動了。
花芽瞪大雙眼,不是一直沉浸在他們自己的世界麼!
黑影移動地速度巨快無比,不一會便有一個離她近的來到窗前了。
花芽心中從來沒這麼恐懼過,她拔腿就跑,跑過床時還伸手把話本抓走了。她開門時才想起被人在外麵鎖上了。
她在絕望中下意識把許慎罵了一遍。
“吱呀。”
結果門開了。
她不敢置信地跳出門,又驚又喜,意欲把所有人都叫起來。
大事不好。
“許慎!大寶!”她剛脫口而出,卻渾身一震——眼前哪裡是客棧二樓走廊?分明是一片空地!
她緊迫地回頭一看,發現出來的地方是間小平房。變了!都變了!
這裡也有五官失蹤的黑影向她靠近,每一個都有兩個她那麼高。一邊來一邊叫,一邊叫一邊拍打。
花芽急得想哭,腦袋裡打架一瞬後隨意決定了方向便開始往那處跑。
哪裡能找到那幾個人啊!她跑到大街中央。
這些到底是什麼東西啊!她奔過一串串戶門緊閉的平房。
是妖怪,是妖怪為何要自相殘殺啊!她聽見風聲在背後想起,劃的一聲,她同時跳到另一側。
“砰!”
地麵裂開了。
花芽大叫一聲:“壞蛋!”
“砰!”她又躲開,這次險些被打到了。
剛才的尖叫似乎刺激了這群妖怪,它們速度拔高了不少,一邊“噫”一邊不斷攻擊她,整座村莊包圍在此起彼伏的詭啼之中。花芽不停地跑,冷靜又絕望地察覺,除了她沒有人能聽見這群東西的聲音。
又或許除了她就沒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