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經曆的手術讓她心裡始終難受,她親手接生,親眼看到孩子從啼哭到斷氣,那種窒息是她做了多年臨床醫生仍然不能釋懷的點。
生命是偉大的,放棄是解脫之一,但人為造成的更深傷害無異於殺人凶手。
看著不遠處的張燈結彩,突然想要趁著人少去燈會買個燈籠掛在家裡,雖然早已習慣了獨處,但今天就想和自己團圓。
這會兒車位多,她找了個離入口近的地方停了車。
以前她最期盼的是自由,哪怕前一天剛被喬慧梅家暴,第二天依舊能笑嘻嘻地出現在季淮嶼同桌兒的位置,問他:“咱可說好了啊,考上同一所大學,帶我自由,像魚一樣。”
他立正敬禮:“收到收到,魚缸收到!”
不疼了,你就是治愈我的特效藥,無副作用的激素,立竿見影。
她看中了一個魚燈籠,感覺是近在眼前,徑直走了十來分鐘,不知不覺已經在燈會的中央了。
不是魚太近,
而是魚太大。
近在眼前,
觸不可及。
走到魚燈籠麵前時,她放棄了,這燈籠帶回家,起碼還得買幾米麻繩給纏在車頂上。
她接著逛,想買一份章魚小丸子,看長長的隊伍,放棄了。
也許是多久沒逛街了,不知不覺地越走越深,人越來越多,她高挑,身材比例精致完美,是妥妥兒的衣架子,她穿著純白色及膝的羽絨服,純白的運動鞋,棕色格子圍巾,她發質柔軟,燈光下微微泛亞麻色,辮著俏麗的辮子翹在圍巾外,天生的冷白皮在絢爛的燈光下清透好看,總有人誇她骨相好,二十八歲像十八九似的。
她看上了一個兔子燈籠,做的栩栩如生,潔白溫純,柔黃的燈光平添一絲溫馨,掛在她家裡最適合不過了。
穿過一層人群還有另一層人群。
這一會兒就這麼多人了?心慌加劇,前後左右滿滿的人,她想再擠一擠把兔子燈籠買了,然後從小販攤子後麵的圍欄跨過去,從結冰的河裡抄近道回去。
不停地“麻煩讓一下。”“麻煩您。”終於走到目標攤位。
她笑了,打心眼裡喜歡,尾巴是仿真的毛絨,伸出手去摘燈籠柱,握住一掌心的溫暖。
一張大手被自己的手覆上,像伏在上麵的白玉,人群太多太亂,把收回的手藏在羽絨服兜裡緊緊地握拳,指甲把手心印出深深的印記。
“麻煩您可以把它...”眼神終於捕捉到手的主人,後麵的話有氣無力,準確來說是嘟囔出來的:“讓...給...我...嗎...”
是季淮嶼。
不是說再也不見嗎。
不是說就算再見也當不認識嗎。
那就是陌生人了。
他倆是同一時間拿燈籠的,隻是到現在為止誰也沒有把燈籠從泡沫板裡拔出來。
她想,他應該會讓吧。
“不能。”
零下十二度的元宵夜又被當頭潑了一盆冰,邦邦地砸向她。
她抿唇低下了頭。
她本就不是較真的人,尤其眼前人是他,算了,不買了。
季淮嶼稍稍用力把玉兔燈籠從泡沫板裡拔出來,掃碼付款,一氣嗬成,他舉著燈籠頭也沒回地走了。
“老板,那個燈籠,兔子那個,”她指著已經走出幾步,人已經被人群埋沒的季淮嶼:“還有嗎?”
“沒有啦!一樣兒一個!我這兒都絕版!”
就是喜歡啊,怎麼就那麼想要呢,說好的不較真兒呢。
交易行吧?行不行爭取一下,不行就回家。
也不知是哪來的勇氣,她就撥開層層人群追過去,一直盯著那個月兔燈籠,或許下班前的手術讓她太多愁善感,除了那個,沒有更合眼緣的了。
“季淮嶼!”
她喊出來。
他回頭,舉著燈籠,見喊他的人是她,沉默不語,不過他沒再走路了,站在那裡,像兩個網戀的人見麵,男人舉燈籠做暗號。
好在她瘦,側身輕輕鬆鬆鑽過前麵的幾個人,走到他麵前。
“元宵節快樂。”
手裡的燈籠在人群的擁擠中晃了晃:“和它說還是和我說?”
?
“都快樂。”她笑的坦然清淡,像一碗白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