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護嗓子。”繆嘉眯起眼,隔著層淡藍色煙霧,那張向來氣焰高漲的臉似乎也沒那麼討厭了。
她放空時有種旁若無人的專注,視線沒有聚焦,遠遠朝窗外飄去。
“哎——”
對方正研究著怎麼能吐出一個更圓的煙圈,嘴上漫不經心敷衍著:“乾嘛?”
“有沒有興趣做專職表演顧問?”少年微微抬起下巴,神情倨傲。
“薪酬?”鐘憶深歪過腦袋,一副饒有興致的模樣。認真道。
聽到這句回答,他反倒突然有些措手不及起來。
原本隻想半真半假地逗逗她,怎麼居然……
“說話啊。”少女再度吐出一口煙,眼神此刻看起來無比真摯:“講道理,你看起來不像很有錢的樣子。”
?????
繆嘉恨不得現在就從巨款機裡抱出幾遝現金,摔在麵前這個氣焰囂張的女人臉上。
“我·回·去·跟·公·司·商·量·”隻得咬牙切齒地從嘴裡擠出這句話。
“搞半天連自己都做不了主哇——”
她把煙頭丟進垃圾桶,歎了口氣:“你這富二代含水量挺高。”
繆嘉簡直快被氣瘋了。
“鐘導。”
休憩室的門簾被掀開來,何清淵躬身而入,搭在門框上的小臂線條結實漂亮,抬起臉徑直望向二人。
“布景弄好了?”鐘憶深往嘴裡丟了顆薄荷糖,拍拍褲腿站起身。
“嗯,好了。”何清淵點頭,若有若無往繆嘉所處的位置看去。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繆嘉總覺著那眼神含著明顯的戒備意味。
“我去看看。”她掀開布簾,腳步輕快地朝外走去。
這樣一來,如此狹小的休息室內便隻剩下了這兩人。
“乾嘛這幅表情?難不成還能打起來?”繆嘉被看得莫名有些發惱,居高臨下地回望過去:“我才不跟女人一般見識。”
“剛才誰先說的臟話?”何清淵淡道。
繆嘉瞪著他,倒也沒吭聲,顯然有些理虧。
現在已然是初春的季節,休息室裡的暖氣開得卻還跟嚴冬時一樣足,讓人頭上不住往外冒虛汗。
“馬上就要排第三幕了,快去拿戲服吧。”何清淵拎了工具包就往外走,看也不看四仰八叉躺在沙發上的繆嘉:“晚了挨罵的是你不是我。”
“你好像特彆在意她的反應。”
已跨出門檻的人驟然頓住了動作。
“什麼意思?”
何清淵側過一點頭,慢慢盯住他的臉。
“字麵意思。”
好不容易抓到對方把柄,繆嘉立刻恢複了他那人傻錢多的智障做派,笑得一臉賊樣——
“沒看出來啊…”
何清淵懶得跟他廢話,果斷打開門就往道具室去了。
“嘖嘖……吃不消……”繆嘉摸著下巴,望著何清淵離去的背影唏噓道。
“自找麻煩——”
“道具組老師現在在哪?”他剛一剛走到台下就聽見了那熟悉而清冽的音色:“得把儲物箱和鋼琴挪下位置,2、3機位拍出來的畫麵太擁擠了,叫我說你們什麼好——”
“我去趟主控室——”還沒等何清淵回過神,頭頂正上方的音量突然變大了,接著是一個緊俏的身影,撐起胳膊就往下跳——
他條件反射伸出雙手去接——
“哦,是你啊。”鐘憶深沒有搭對方的胳膊,反而用腳跟撐住自己的後背,一個趔趄後站穩了。
“這台階挺高的,不小心摔到可就麻煩了。”
“沒事,我心裡有數。”她俯下身把鞋帶重新係緊,笑著衝何清淵擺擺手:“不過還是謝了,快去看台本吧,待會見。”
他點頭,雙眼卻依舊追著那道背影,在原地站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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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在鐘憶深長達五天(其實時間也沒有很長)的威逼利誘(其實也沒有利誘誰)無情打壓下,話劇最後還是圓滿結尾了,底片也在第一時間內打包遠程傳給了在津海出差講座的陳教授。
雖然鐘憶深這人乍一看很不著調,還經常把小演員們訓得眼淚汪汪哭爹喊娘,但業務能力的確非常出色,看問題一針見血,步步解決得利落漂亮,是個相當高效的實乾派。
就連怨言最深的繆嘉也不得不承認,這人的確有兩把刷子。
散夥那天大家特意在劇組外搭了個塑料棚,擺上餐桌碗筷電磁爐,準備一起熱熱鬨鬨吃頓火鍋。
“鐘導——有人找——”
就在鐘憶深剛數好碗筷數量把底料倒進鐵鍋時,塑料棚外場務老師的呼喚聲便傳了進來。
這個點兒誰會探班啊?她滿心疑惑搓了搓手,嗬了口寒氣掀開簾子——
不遠處站著個嬌小的身影,柔軟的褐色長發,黑色短羽絨服,戴著頂奶油白的冷帽。在看到自己那一刻便鼓起臉頰,雙手放在嘴邊作喇叭狀——
“晚——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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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憶深走上前去,把圍巾解下,裡三層外三層給麵前的人裹了個嚴嚴實實,隻露出一雙眼睛。
“深深姐。”女孩把腦袋埋進她的頸窩,小動物一般慢慢蹭了兩下:“我好想你。”
“我也是。”鐘憶深笑著揉揉她的長發:“原本打算下禮拜再探你班,現在倒好,直接找過來了。”
“太久沒見了。”女孩抓住她放在自己發梢的手指,皺起眉埋怨道:“一走就半個月。”
“不然怎麼賺錢養家?”
“才沒有要你養——”被稱作菲菲的女孩癟起嘴,拉起她的手來回地搖:“我也在賺錢啊。”
“是,我們菲菲真棒!”鐘憶深笑起來,攬過少女瘦削的肩就往裡去:“來都來了,吃個飯再走吧。”
菲菲全名鄭菲,打眼一看標準的江浙姑娘,從南方小城千裡迢迢考來燕城的藝術學院,也在某些不溫不火的劇裡客串過幾個配角,各個平台都在經營運作著,粉絲不多。
鐘憶深一手牽人一手掀開門簾,棚內紛紛聞聲而動,目光齊刷刷落在鄭菲臉上。
平心而論,這兩人從外貌上看是很相似的,南方女性所具有的特質都得以充分的體現:骨架纖細,麵容五官精致小巧,就連身高也差不多。
非要說區彆的話,那就是鄭菲看上去更小家碧玉,而鐘憶深則透過外表就能感受其緊致銳利的內核。
“介紹一下,我女朋友,鄭菲。”鐘憶深麵帶笑意,幫她拂去肩頭的零碎雪粒,音量不大,卻擲地有聲。
“哇!!!”
“可以啊鐘導!”
“天呐!你倆很有夫妻相誒!”
“亂講什麼!明明是婦婦相啦!”
“這年頭果然美女都和美女在一起了,鐘導你今天必須多喝幾杯!!”
劇組頓時炸開了鍋,但沒人會不喜歡賞心悅目的漂亮姑娘,紛紛攛掇鐘憶深喝酒。
換了旁人難免會有些臉紅心躁,但鐘憶深男女通吃這事本就不算秘密,自己也從未在乎過外界的看法,隨心所欲的很。
“來個交杯酒唄鐘導,彆害羞嘛!”
“行了行了,人對象臉都紅了!”
鐘憶深來者不拒,碰杯碰得乾脆利落,順便大大方方地幫鄭菲擋了好幾次酒。
“不用替我,我明天沒什麼事,可以喝。”
鄭菲挽著她的胳膊,來回輕搖著撒嬌,眼睛笑成兩彎月牙。
“胃疼彆打電話找我哭哈。”鐘憶深故作恐嚇地騰出一隻手擰她的臉,但最後還是垂下胳膊,輕輕收緊對方塞進自己手心的指尖。
何清淵看著麵前這對動作親密的同性情侶,咽下一大口冰得倒牙的可爾必思。
“嘖嘖嘖——”對麵的繆嘉端起酒杯,幸災樂禍地在空中做了個相碰的動作:“有婦之婦真是無從下手呀。”
何清懶得搭理他,夾起香菜牛肉往嘴裡塞。
其實他也搞不清自己對鐘憶深的想法,與其說是喜歡,不如說是仰慕,他從小就很容易崇拜在某方麵非常傑出的人,這無可厚非。
但看她們攜手出現,依舊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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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頓飯吃得熱鬨而短暫,徹底拍完殺青照後,大家便組織著收拾殘羹剩飯和碗筷。鐘憶深特地提前把郭菲安排在另一輛保姆車裡吹暖氣,隨後就卷起袖子跟著學生們乾活。
何清淵站在她身後,看著對方彎下單薄的脊背,滿臉專注地刷洗碗筷時,心底再次打起了鼓。
到底要不要問呢?趁現在隻有我們兩個人。
“在那傻杵著乾嘛?”就在他絞儘腦汁思考措辭時,鐘憶深早已察覺到背後的視線,不耐煩地瞥過臉,下巴往水池方向點了兩點——“還有要洗的嗎?”
“啊……沒有了。”
乾脆眼一閉心一橫,心想早死晚死都是死,不如放手一博——
“那個……如果接下來幾個月您能空出來時間的話——能不能來做我的大學作品集指導顧問?具體價格可以和我們公司詳談……”
就在何清淵咬著牙說出這番話後,抱著洗好的一疊盤子碗筷的鐘憶深立刻站起身來。
隨後轉過頭,坦然地注視著麵前這個羞澀的少年———
“不好意思,我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