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踩上許晨語黑白相間的拖鞋,環視這個屋子:米色藤蔓花紋的牆壁,睡一人正好睡兩人就顯得擁擠的床,圓形吊燈。她的左側擺了一排橡木色的書櫃,書脊五顏六色排列不成規律,書櫃上麵擺了很多塑料小人,牆上貼了幾張藍色雙馬尾動畫人物的海報。她的視線順著書櫃走,沒有塞滿書的地方放著遊戲機和手柄,房間的儘頭,燈開關的左邊,豎著一麵全身鏡。
渠螢從第一個書櫃第一排開始看:陀思妥耶夫斯基,狄更斯查爾斯,王爾德,伍爾夫,莎士比亞,夏洛特博朗蒂,雪萊,波德萊爾,蘭波……像是照著中小學讀書推薦買的,還有許多連環畫,像是小學生看的東西。
書櫃旁攤著一張毛茸茸的白色毯子,由白色鑲邊的全身鏡壓住,渠螢看著鏡中的自己,她目光平靜,臉上帶著些宿醉的疲態。
渠螢探出腳,赤腳踩在毯子上,所觸之地柔柔軟軟,她半跪下身,手指順著毛茸茸,慢慢躺在毯子上,白色絨毛像是草地一樣瘋狂生長,她透過白色草叢的縫隙,看到許晨語櫃子底層的書:《論自由及其背叛》《自由論》。
太累贅。
書太沉,多年的流浪生活讓渠螢從不留身外之物。渠螢經常四處漂泊,每次出行都讓自己的東西簡單到可以隨時舍棄。唯二需要的,就是無數身份證明和包裡的作案工具,槍支,匕首,還有足以殺死一頭成年象的毒藥。
晚上睡了,白天反倒睡不著了,許晨語難得睡得比平時早,卻發現清醒的麵對數學課比昏昏欲睡還要痛苦。詞語和數字連在一起,許晨語卻理解不了其中的意思。語文課詩詞飄啊飄,英語課字母也拆分開來飄到老師和同學的臉上。過去的年份發生了什麼,風帶又是如何運動,政治課本就像政治老師的臉皮,隻有表麵沒有真實。
許晨語的記憶力日漸衰退,她的現實世界一點比一點模糊,與此同時,過去的記憶卻清晰了起來,那些她以為她早已忘記的事情,那是她的幼年,那時她的父母還在她身邊,母親暴躁地踢她的門。
許晨語捂住耳朵,坐在那裡就像坐在電椅上受刑,還不如讓電流刺穿她的大腦,這樣她也不會那麼的無所適從。
而台上老師瘋狂地喊:“你們這個年紀怎麼睡得著啊——”而自己對自己說:“睡吧睡吧再不睡以後就沒時間睡了——”兩種聲音在她腦袋裡混響,而等回過神時,數學課已經接近尾聲,痛苦在下課鈴聲響起的那一刻被解放,那些記憶又遙遠了,許晨語把頭砸在桌子上。
陳鏈把許晨語的腦殼從書桌上抬起來。
兩人一起去吃飯。
“晨語,你知道嗎?今早我爸和我說有個人死了,就在一個小巷子裡,被人割喉了,血流了一地,附近的住戶早上起來看到家門口死了個人嚇壞了連忙報警,我爸飯都沒吃一早連忙走了。”
“割喉?”
“是,我爸還和我說,手法非常專業,一刀致命的那種,男的反抗的機會都沒有,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現場沒有打鬥痕跡,附近沒監控,也沒提取到有用的指紋。我爸給我打電話說讓我不要晚上亂跑。”
許晨語聯想到了昨晚突然闖入她家裡的殺手。
下午許晨語就在當地的社區群裡看到了消息的流通,死者是當地的居民,一名中年男子,社會關係不明。官方沒有出通告,私下裡流言到處飛。
而渠螢給她發了信息:我吃一袋,拍了張一裝方便麵的照片。
許晨語:OK
渠螢又發:用用你家廚房。
許晨語:OK
許晨語想著要不要問問她,打了幾行字又刪掉了,問彆人的工作內容多少有點侵犯隱私,可現場毫無打鬥痕跡又不想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晚上官方終於出了男人的死亡通告,許晨語回家發現殺手還在,渠螢拿煎鍋煎了兩片麵包,放上片雞蛋番茄香腸做了個簡易三明治。
渠螢:“給你做了夜宵,心疼上了一天學的語語。”
許晨語:“……”
對於心情頗好的殺手,許晨語沒有問什麼,一邊吃一邊刷最新消息,不經意間提起:“在中州生活了十幾年第一次看到有人死亡的新聞。”
而渠螢早就知道:“我殺的。”
“你殺的?”
“嗯。”
承認的乾脆,許晨語問:“他也是你的暗殺目標嗎?”
渠螢:“不是,晚上去喝酒,出酒吧他一直尾隨我,我忍無可忍就把他引到沒監控的小巷子裡殺了。”
許晨語忽然覺得這人死就死了吧。
渠螢:“覺得我不應該殺他嗎?確實酒後一時衝動了,又沒人給我錢還臟了我的刀。”
許晨語漠然:“尾隨女人比故意殺人更不可原諒。”
渠螢:“確實。”
渠螢窩在沙發上玩手機,許晨語吃完以示褒獎,將掉落的麵包屑掃進垃圾桶,渠螢從沙發上坐起身說:“我決定了。”
“嗯?”
“我要改行。”
“嗯?”
“我不做殺手了。”渠螢大徹大悟了:“做完你這單我就金盆洗手。”
許晨語歪頭:“那你要做什麼?”
“考慮中。”
許晨語沒有接話,渠螢又說:“而且我決定不住酒店了,我在網上看到一個用淋浴頭XX的,住不下去了,決定搬出來。”
“你一直都在住酒店嗎?”
“是啊。”
“真壕。”
“我可是個殺手,你呢?這麼大的房子你一直自己住?”
“是啊。”
“你房子那麼大自己一個人住,想不想提高一下房子的利用率?”
“比如?”
“招個租客?”
“你嗎?”
“啊對對對。”
“我不同意有用嗎?”
渠螢拿槍抵在許晨語腦袋上,笑地甜美:“沒用。”
許晨語:“……”
渠螢露出一個你放心的笑容:“我會付你租金。”
“一月10W。”
“沒問題。”
“……?”
渠螢微笑:“這點錢比殺掉你的報酬比起來可是九牛一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