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十月已過,許晨語覺得自己的時間是都被偷走了嗎?她複盤了最近幾個月的生活,她一個人度過了酷熱的暑假,開學後,迷迷糊糊間九月就沒了,九月她乾了什麼?和陳鏈每天吃飯?如果陳鏈這個人真的存在的話,九月她確實吃了很多,手機相冊證明了這點。還看了很多犯罪電影,許晨語看觀影記錄的時候不由得在想她是要去殺人嗎?而如今十月也沒有了,十月她自己度過了國慶假期,開學後陳鏈就消失了,她的小說卻自己寫完了,她唯一的娛樂就是看自己寫的小說,剩下的時間都在和顧月月的叨叨中消磨過去。
十一月她依然和顧月月度過,在十一月的這四周裡,許晨語分彆做了四個讓她印象深刻的夢。
第一個夢不能和小孩子說。
許晨語夢見她與顧月月抵死纏綿,仿佛末日前的最後一場歡愛,深情又激烈。醒來後回想起來整個人都是蒙的,許晨語甩甩頭,不斷暗示自己不要在意那隻是夢,趕緊起床洗漱上學才是正事。可當她推開衛生間的門,卻看到顧月月站在鏡子前,隻穿著白襯衫,露出修長潔白的腿,閉著眼睛,臉上全是泡沫。許晨語連忙關門躲在牆邊心砰砰,下一秒又強迫冷靜了下來。
她在心虛什麼?是太親近以至於尷尬?明明都是女生,露個腿而已,有什麼看不得的?
而顧月月一點也沒有注意到她的異常,洗漱完後就把浴室讓給了她。
兩人一起騎單車上學路上許晨語依然是忘不了那個夢,為什麼是她?她不該夢見她,她夢到誰都可以,唯獨不能夢到她。她是她的表姐,她們是朋友,夢到和自己的朋友……是許晨語換個腦子才可能做的事。
許晨語上課依然在看小說,珍妮特溫特森的《時間之間》,裡麵有段男主學生時代和同學產生情愫的劇情,上麵寫:錯誤的欲望對象。許晨語想,對,就是這個感覺,因為她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喜歡過什麼東西了,她雖然大部分時候都沒什麼表情,但依然是個人類,有感情,而感情需要一個出口,在這個城市,她唯一熟悉的人就是顧月月,所以夢裡就出現了她。
而即使如此解釋,許晨語依舊無法直視顧月月,甚至睡都睡不著了,許晨語帶著這種尷尬上完了一天的課,下午放學出校,兩人一道去吃飯,顧月月什麼都不知道一臉無暇的樣子讓許晨語更不自在。
許晨語隻好轉移視線到餐單上,隨便點了小炒菜的雙人餐,等菜期間許晨語沒有說一句話,而顧月月笑如清風,好像什麼都不知道,又好像什麼都知道,笑得高深莫測,許晨語尷尬至極。
彌漫在兩人之間的尷尬氛圍直到服務員的到來才終於停止,許晨語鬆了一口氣,一臉終於結束了的解脫,拿起筷子把臉埋在碗裡,吃了起來,順便提醒她趕快吃飯。顧月月完全不餓,還是和她吃起了飯。
期間她們沒有再交談過。
許晨語又拉肚子了。
在外吃飯一如賭博,許晨語平均每星期都要踩雷一次,你永遠都不知道到底哪家店會給你加瀉藥,後廚衛生問題是每一個堂食人的痛。回家的出租車上,許晨語倚著窗戶,捂著肚子,疼的像是癮發作,如果天氣再熱點,許晨語絲毫不懷疑襯衣都要被汗浸濕。到小區門口的時候顧月月結了錢,許晨語一溜煙跑進小區,直衝彆墅區自家家門,手顫抖著推開了大門,鑰匙轉動鎖扣開了第二道門後衝進廁所。
顧月月慢悠悠到家的時候就看到許晨語一臉虛脫地坐在沙發上。
許晨語反應這麼大,可顧月月一點事也沒有。許晨語不得懷疑:“你肚子沒問題嗎?” 她是什麼鋼鐵胃?她已經化身噴射戰士與廁所與時間搏鬥。
顧月月一點感覺也沒有:“你反應怎麼這麼大?”
許晨語癱在沙發上:“食材不乾淨。”
也許是因為自己的腸胃太過敏感,許晨語鬱悶,於是又一次決定要自己動手豐衣足食。許晨語無數次決定自己做飯,她家的廚房挺大,卻常年不開火,放著也是可惜,許晨語打開手機視頻軟件,翻開收藏夾的美食欄目,看彆人做飯,看著看著想著拿筆記一下菜譜,但又明白自己的熱度不會持續很久,做一兩次就會放棄,直到下一次飯店踩雷拉肚子。
既然是三分鐘熱度,寫在精致的本子上太可惜,想來還有些閒置的明信片,有沒有用處,不如就用來記菜譜。許晨語翻出放在書櫃底層的鐵盒子,裡麵存放在她買過的各種主題的明信片,翻開,卻發現後麵滿滿的字跡:
雞絲涼麵:
麵條雞胸肉黃瓜 豆芽(語不喜歡,可不用)
黃瓜切絲 豆芽斷生麵條煮8分熟,撈出過涼
雞胸加料酒醃製蔥薑開鍋8min撈出過涼
蒜末1 辣醬麵1 白芝麻1 小米辣2,蔥花淋熱油
麻醬2 花生醬1 生抽2 陳醋1 香油3 白糖0.5 鹽0.5
許晨語又翻一張:
雪碧涼麵:
麵餅八分熟過涼
蒜末小米辣辣椒麵白芝麻淋熱油
生抽2 陳醋2 老乾媽1 雪碧3
黃瓜條花生米
許晨語翻了幾張,都是菜譜,菜式都很清爽解膩,適合夏天,但明顯不是她的字跡,也不是顧月月的,而且每一張都有同樣一個字的落款:螢
真的是很奇怪。
也許是因為白天吃壞了肚子,也許是因為在家裡翻到了不知道是誰的字跡的菜譜,許晨語這一次做了個噩夢。
她夢見她飄蕩在黑白的大街上,行走街頭的,是出現在她生命中的每一個人。許晨語看到他們冰涼唇線的特寫,像是電影分鏡。他們看向她的眼神中帶著些悲憫,這讓許晨語感到自己的存在有些可恥的意味。許晨語想逃離那些人的目光,身體卻動不了,她隱約察覺到這是夢境,但卻逃離不了。
就在她以為她要死在那些人的眼神下的時候,幾聲槍響,那些人全都被爆了頭,倒在了地上,鮮血給黑白的世界帶來了色彩。
殺掉這些人的女人也恢複了色彩。女人有雙漂亮的杏眼,頭發是栗色,像是秋冬吃的糖炒栗子。許晨語想道謝,女人卻隻是像她擺了擺手,示意不用謝,瀟灑離開,深藏功與名。可她轉過頭,後腦勺有個大窟窿,血嘩啦啦往下流,小瀑布似的,染紅了栗色的頭發,許晨語從未見過這麼多的血。
女人停下身,轉頭,臉上也全是血,一雙杏眼死死的盯著她,說:“是你殺了我。”
許晨語猛地驚醒。
已是半夜,許晨語在床上難受了一大會兒,終於坐起身,拿起放在書桌上的水杯去客廳接水,透心涼的水緩解了喉嚨的乾澀,客廳沒有開燈,穿堂風冷冷而過,窗外樹葉嘩嘩作響,而同樣在響,是地板下的聲音。許晨語咽下口水,沒有立馬回臥室,卻像是被紡錘吸引去的睡美人似的,追隨那吱吱的聲音,走下樓梯,來到一樓樓梯下地下室的入口。
房間一片黑暗,她的眼中隻剩下那扇緊閉的門,她伸出手,嘰哇一聲——許晨語推開了地下室的門。
毫無光亮,許晨語扶著牆壁,沿著樓梯緩緩向下走,摸到電燈開關,地下室空空如也,地上滿是灰塵,隻有一個懸掛著的小燈泡,光線昏黃,挨著牆壁插口的地方,停著一個冰櫃,那冰櫃如此突兀,像是乾淨房間牆角的一堆垃圾。
許晨語慢慢走進,聽到冰櫃嗡嗡的運行的聲音。
為什麼她的地下室會有一個冰櫃?
還運行著,許晨語從沒有需要冰凍的東西,她走近,在冰箱處停了好一大會兒,伸手掀開蓋子,玻璃已覆蓋上一層厚厚的冰霜,許晨語看不清裡麵的東西,“不要打開——”心裡有個聲音對她說,可好奇心戰勝,她拉開玻璃滑蓋,手抖了一下,身體向後退了一步——冰櫃裡是一個已經被凍僵的女人,身體以一種詭異的姿勢蜷縮著,女人的臉貼在凍了一層厚厚冰霜的內壁上,漂亮的臉結滿了霜。
女人有雙漂亮的杏眼,眼閉合著。忽然,那眼睛慢慢睜開,透過一層冰霜,直勾勾看著她。
——是你殺了我。
許晨語又一次驚醒。
再醒來已經是早上,她做了個夢中夢。醒了後就再也睡不著了。是周末,許晨語決定去超市買些菜自己做飯,下樓路過地下室的門的時候神情恍惚,“不要打開這扇門。”心中響起一個聲音,不安感湧上心頭,許晨語匆匆離家。
要做土豆燉牛腩,許晨語在肉區挑選牛肉,她帶著耳機聽歌,突然切到了一首陌生的歌,“輕撫著你的後背,貼著耳說出再會……”聲音有些熟悉,許晨語掏出手機,歌的名字:冰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