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 難道這一切不過是她的幻想?……(1 / 2)

晨語遲語 港口抓不到魚 6645 字 11個月前

顧月月消失了。

有一天許晨語醒來,發現顧月月不在家,她一個人去上學,顧月月一整天都沒來,而她的課桌上空無一物,像是她從未有過同桌一般。

一連幾天,顧月月都沒有出現。

這次許晨語沒有再開口問人,她上講台看座次表,翻貼在□□旁的成績單,從她十月轉學,那她的名字應該被印上了七次,可翻遍每一張,都沒有她的名字。許晨語又直接開口問前桌,“我什麼時候能有個同桌呢?”

前桌說:“不是你自己不想和彆人座一起才自己呆在最後一排的嗎?”

許晨語帶著抱怨的語氣:“自己太無聊了嘛。”沒有人提及顧月月,或者說,根本就不存在這個人。

這一次許晨語不再懷疑自己。

她將顧月月拋在身後。

可那一段時間,森口語每天早上醒來,都會覺得大腦停止了運行,一開始沒怎麼注意,或者說注意到了也沒時間去在意。

一開始許晨語以為是普通感冒,放幾天就會好,可是這次不僅沒有好,大腦還停下來了,清晨的感覺尤為嚴重。

許晨語忽然意識到,她雖然自閉,上學的時候,卻一直都和彆人在一起,以前是陳鏈,前段時間是顧月月,這下她的身邊徹底沒了人。她忽然無所適從,似乎除了她之外的所有人都在飛速前進,隻有她被停留在原地,家裡又隻剩她一人。

可她無法停下來,她還要去上學,周圍的一切都在運轉著,她怎麼能停下來?學校裡,新聞上,世界和過往的每一天一樣運轉,可許晨語停下來了,沒有預兆的,忽然停下來了。

許晨語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腦中的顧月月好像天使,眼神如白開水,不冷不熱,正好讓人想睡覺的溫度。

其實,她的白上衣,她長長的黑發,她白皙的皮膚,以及她柔軟淡淡的嘴唇,都是那麼惹人喜歡,沒有理由不喜歡她,可她就是做不到。

顧月月站在她世界的邊緣,像一顆白色毒藥。而她不敢碰毒。

斷斷續續回學校一段時間,依舊是虛度,趴在桌子上閉著眼睛,不言不語,於是隻剩一片黑暗,耳邊鋼筆劃在紙上聲音漸遠,秋風掃過落在地上的銀杏葉,黑色的鳥倏然衝上天空。而她依舊無法開始。

多愁善感的人就會告訴她那種停滯的感覺是失戀。許晨語沒有愛上過任何人,她又怎麼可能會失戀?同學說,失戀是一種情緒,並不一定要分手,你愛上了一個不存在的人,忽然有一天不愛了,覺得悵然所使,那就是失戀,追完了一個長篇劇集,也是失戀,追星脫粉,也是如此。

許晨語的睡眠問題又開始了,她又開始睡不著覺,一開始還能撐著去上課,後來就不行了。她去不了學校,也無法入眠,在一個斷電的夜晚,她的腦子裡開始閃現一些畫麵,有關於她自己的一生,於是森口語開始在黑暗中一遍又一遍的在心裡向自己複述,她叫許晨語,許仙的許,清晨的晨,語文的語。她出生在一個名氣頗盛的古都,十七歲,在中州一中讀高三。

她又想起了她的父母,這年夏天,父母爆發了有史以來最大的爭吵,十八年的婚姻終於走到了儘頭。許晨語想起幼時,她裹在被子裡,不停的抖著,她眼中充滿淚水,恐懼而無助,玻璃器皿的破裂聲混合著窗外的烈烈寒風衝擊著她的耳膜,未關緊的臥室門瀉進客廳昏黃的燈,映著父母爭吵歇斯底裡的扭曲的身影,死神如鐮刀搖晃。

許晨語幼時就陰沉孤僻憤世嫉俗,但偶爾也有喜歡的東西,比如音色清明的鋼琴曲,比如突然想到的沒有根據的故事。許晨語也喜歡夜晚,所以經常熬夜。有時她害怕白日,害怕清醒,害怕一切清晰明了的事物。唯一能使她感到安全的就是無邊無際的混沌與黑暗。像宇宙初生,像被蛋殼包裹著。剛開始熬夜的日子裡慶幸終於找到了自己的時間,後來開始失眠,失眠越來越嚴重的時候最害怕的是床,躺上去就意味著煎熬到天亮,夜晚成了一種折磨,直到現在徹底無法入睡。很多個夜晚她都會毫無預兆的流下眼淚,她木然的聽著自己緩慢的心跳聲。伸出手指,仿佛能感到黑色的時光在慢慢前行。

那種厭惡和恨意在她睡醒不停在腦子裡回響,她感覺世界都停滯了,陷入到了一種深沉的,逃不開的泥潭。許晨語失眠到天亮,這個世界卻依舊旋轉著,忽然間,她仿佛看到了所有的真實。

過去的那些年裡,媽媽總抱怨她的要求太多,爸爸永遠早出晚歸沉默寡言。她在母親的叫罵聲與父親的沉默中長大,抑鬱的種子以沉默為營養,在一個又一個無眠的黑暗中長大。在過去的那些年裡,她總是緘口不言,躲在父母的視線之外,躲在陰影裡灰塵上。她曾無數次的想心平氣和的和他們說不應當這樣,卻終究被心底常年積攢下的冷漠與裂痕逼回原點。她心中又恨,可恨意又在麵對他們時瞬間消失無蹤,所以她想她心中也有愛,可如今家裡隻剩下她一個人,她心中空無一物。

想象力還存在的那些日子,她在腦海中編織出夜幕下波濤翻滾的回響,後來她的思想全部枯竭。沒有東西能進入她的腦海,於是許晨語隻能想顧月月,可她記不清她真正的樣子,顧月月,顧月月,有時像是白開水,有時像未央調,有時又像紅辣椒,而此時此刻,她像一抹淺淡的白,輕如月光柔如紗,緩緩飄落覆蓋住她如裹屍布。

許晨語熬了一晚上還是沒有睡,從床上爬起來的時候神誌不清,許晨語討厭早起,清晨給人希望,而許晨語厭惡希望,每當被迫一早就醒來的時候,她都會想:我怎麼還沒死。

失眠的時候總是在思考,總覺得人大不了一死,後來才發現人生是死了活,活了死。就算白天再怎麼寬慰自己,深夜裡許晨語仍舊清楚的知道,生活無法被原諒。

許晨語一早被鬨鐘吵醒,卻沒有去上學,她翻開小說繼續讀:

“森口語愛盧娜,愛她的堅強有主見,愛她的頭發掃過她麵頰時溫柔的香氣,是盧娜讓她富有勇氣,讓她的世界不再由黑夜侵占。盧娜闖進了她的世界,打碎了她的果殼,向她伸出手,同時世界的門向她打開,世界不再對她充滿敵意,她也不再防備這個世界。

在盧娜治愈了她,將她從那封閉的世界帶出來的時候,森口語有沒有想過,這個人遲早有一天會撕裂她,可森口語也清楚,不管重來多少遍,她都會牽住她的手,盧娜沒有森口語永遠不會翻身,盧娜是森口語的選擇。她觸動她僵硬的心,一切都變得柔軟了起來,就在森口語準備將自身投入這個世界的時候,盧娜又踩碎了她的心。

森口語如此痛苦,如果她本就想殺了她,又何必要包裝成友情?她把她拉進這個世界,不讓她在自己的世界裡獨自枯萎,最後又奪取她的生命。

當森口語用槍指著盧娜的眉心的時候,盧娜沒有反抗,她看著她,對她微微一笑,閉上了眼睛。

森口語沒能扣下扳機。

“你根本就不知道怎麼開槍。”盧娜說。槍掉在地上,盧娜抱住森口語,森口語把頭埋在她的脖子裡,像是一個孩子,痛哭流涕。

森口語曾經很喜歡爺爺的鄉下彆苑,這是她成長的地方,而如今她要在這裡度過她的餘生,盧娜將她永永遠遠地困在了這裡。森口語的生命逐漸衰竭,在夏日的末尾,她停止了呼吸。

全文完。”

許晨語看到了小說最後的落款:9.30於中州渠螢

盧娜達成了她的目的,而森口語付出了她的生命,許晨語終於讀完了這個故事。

許晨語把手機扔到一邊,找本沒看完的書翻開看:

你打擾過我僅有的和平寧靜,那曾是絕望的一部分。

倘若是順從本分嚴厲的拘束,我原可任憑命運的擺布。

——雪萊

許晨語合上書,又躺在床上,雪萊,雪萊,讀詩不如等天亮去買個雪菜包子,離天亮還有三個小時。於是坐在床上聽歌,I monster的那首who is she?顧月月,顧月月是誰呢?難道一切都是幻影?那個栗發杏眼的女孩不存在,陳鏈不存在,顧月月也不存在。她沒有朋友。難道這一切不過是她的幻想?她隻是是一段虛假的記憶?一個幻覺?一個失落的擁抱?一個奇想?或隻是一個夢?

如果她呼喚她的名字,她是否會回答?

許晨語不想去學校,在家也無事可做,便出門慢悠悠的逛著,西區的過山車終於竣工,許晨語自己去玩,工作日人很少,公園裡大多都是上了年紀散步或溜娃的老人。

過山車升起的時候寒風呼過,伴著周遭男孩女孩的叫聲,許晨語素來安靜,沒有出過一聲,從高空墜落的時候,無數人物的光影急速從眼前略過,一瞬間天旋地轉,許晨語想叫,聲音卻卡在喉嚨裡。

有種窒息的感覺。卻又被巨大的牽引力拉回高處,四周的人叫聲越來越大,許晨語咬著嘴唇,在空中反複起伏,達到最高點的時候,許晨語大腦忽然一片耳鳴。

身邊的聲音變得很遙遠。

她身邊空無一人,不,不僅僅是身邊,整個過山車上的人都消失了,聲音也消失了,隻剩她從頂點墜落。風呼呼過,許晨語閉上眼睛,那也許是幻覺,就像突然起身時眼前發黑一樣,慢慢的,黑色褪去,四周尖叫聲刺人耳膜。

過山車,之後是摩天輪,許晨語想不出比自己去遊樂場還要孤單的事。走到摩天輪的時候,她看到牆壁上按1314座愛的摩天輪的招牌已經褪色,中間一個紅色的按鈕,旁邊是計時器,周圍是貼了幾張照片,那是所有兌換免費摩天輪的幸運兒,許晨語走進,一張張照片掃過,視線停在一處上,照片中,栗發杏眼的女孩對著鏡頭微笑,而站在她身側的,正是自己。

許晨語倉皇逃離。

回家閒來打掃衛生,失手把桌麵上的小小的水晶沙漏打碎,水晶沙漏碎裂在地,流出閃晶晶的液體。沙子淌在地板上入銀河傾瀉,愛如金沙銀沙。

這個是誰給她的呢?那個人好像告訴她,如果感到煩躁,那就去冥想。

許晨語盤腿坐在床上,閉上眼睛,專注自己的呼吸。那個人說,每當想到無關的事情,就要把注意力拉回呼吸上。她腦子裡忽然湧進許許多多的記憶,許晨語猛地睜開眼,跳下床,將被子推向一旁,掀起床墊,從床中的儲藏箱中拿出一個黑色手提箱,一個黑色旅行包,手提箱裡放著一把槍,一把刀,還有足以殺死大象的毒藥,旅行包裡也放著一把槍,幾遝日元,還有一件沾滿血跡的白色T恤。

許晨語想起了一切事,但這些事裡沒有顧月月的身影,卻和顧月月有千絲萬縷的聯係。

許晨語知道顧月月一定會再出現。

如果再見到顧月月,許晨語決定殺了她。

聖誕將至。

窗外雪花飄落,翹了幾天課的許晨語決定去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