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故人(2 / 2)

綰君絲 四九成言 3256 字 11個月前

這一番咆哮倒也是難為了梓淵,他可是天界出了名的溫潤君子,待人接物從來都是和藹可親。不過也難怪,作為北鬥星君,他最多就是管管天上布星之事,也不需要與旁人多打什麼交道。但是說到底,在他心底深處是認可賀祁憐的,他也不喜歡天界那幫忘恩負義的,也不隻是天界的,他內心深處討厭任何一個忘恩負義的。但他也清楚,“情”這種東西隻會令人沉淪,越陷越深。他想幫賀祁憐一把,把他從深淵中拉出來,也算是了了九畹臨終時的心願。

賀祁憐聽後將頭低了下去,有些自嘲般的輕笑。“為何還是這麼執迷不悟?”他突然想到九畹也曾這樣問過自己,她的眼神裡帶著些許的可憐與憤恨。

忽然賀祁憐起身,但不過片刻又坐了下去。

這一番動作讓人摸不著頭腦,他似在懊惱,又似在思索什麼。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搖了搖頭。

猛然間他拉住梓淵的衣袖,像懸於山崖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有些艱難地開口問道:“你說,神君,九畹她一定還沒有死對不對?是她讓你來勸我的,弱水要不了她的命,她是天神神君,應天地靈氣所化,不死不滅的,對不對?”

梓淵輕輕皺起了眉頭、慢慢將自己的衣袖從賀祁憐的手中抽了出來,長歎道:“弱水,世間至純之物。至純,便是毒,可化去金身的奇毒。木通,她一個連金身都沒有的天神,怎麼可能會活著?何況她當時已是墮神!”

“萬一,萬一她當時有了金身,我們不知,那她肯定還活著,對吧?”賀祁憐眼含淚水,有些不甘心地苦笑著。

梓淵在桌下的手緊緊攥住了自己身上的衣料,看著賀祁憐滿含淚水的雙眼,歎息道:“六世輪回,有沒有修出金身,你還不清楚嗎?”

淩梓淵這話戳中了賀祁憐的痛處——是啊,九畹有沒有金身他最清楚不過了。

彼時,賀祁憐以為隻要將九畹困於鎖清殿,便可護她安穩。可是他忘了,絕望的人怎麼甘心就這樣活下去,那對他們而言猶如苟且偷生。不過這又能怎麼樣?在他心中這都不算什麼。那時的九畹作為一個墮神,並沒有什麼神界的法術。他天真地認為隻要他願意,就能這樣與九畹偏安一隅。

若如今讓賀祁憐重新選擇,他可能依舊會做這樣的事。梓淵曾經說過“他這個人就像他的名字一般,一輩子都希望旁人能了解能明白自己的苦衷,卻又倔強的什麼也不願意多說。”這是對他最為公正的評價了,他確實如此。

要說讓他最後悔的事,就是他一次次相信了九畹,他那麼一個多疑的人,卻相信了那個平常看上去不屑於騙人的天神。

剛開始在鎖清殿那幾日,九畹砸啊、鬨啊,賀祁憐也不攔著,他就靜靜地坐在殿門口,等著她累了,自己安靜下來,再將她抱回床榻上,為她療傷護住心神。日複一日,也就這樣過了。後來,九畹好像發現不論自己怎麼鬨都是白費功夫,也就不再那般任性了,有時不仔細分辨竟還會分不出她是天神還是墮神,那時她看上去與墮神前無異——每日靜靜地翻著案幾上的簡牘,偶爾靜靜地抬頭看著天上日升月落、群星閃爍。她沒有哭鬨,也沒有告訴身邊的仙侍她心中不平。相反的她還會下意識地躲著那些仙侍,可能是怕自己墮神的模樣嚇到這些剛得道的人。

再後來,她端著茶水走到坐在殿前的賀祁憐麵前,對著賀祁憐露出了久違的笑容。賀祁憐彆提有多欣喜了,他以為在九畹心中一切就這麼過去了,他以為這個往日如太陽般耀眼的神君終於寬宥了自己,他以為這一切終於要有一個圓滿的結局了。卻不料,就在幾天後,九畹拚儘了全身力氣使出玄火,燒毀鎖清殿逃了出去,逃至弱水河邊。

等賀祁憐趕到弱水河畔時,她就靜靜地在那裡站著,頭上沒有往日神君發冠,黑黑的長發蓋住了她看上去有些瘦弱的身軀。賀祁憐記得她之前並不是這般瘦弱,他覺得自己眼眶有些濕潤。他的內心愧疚極了,他想讓九畹給他一個機會,一個可以好好彌補她的機會。

九畹聽到身後的動靜後,緩緩地轉過身,妃色的衣服襯得她臉色有些蒼白。她麵色從容,露著淡淡地笑像在看年久未見的故人。賀祁憐向前走去,他知道一定要將九畹拉回去,不然他定含恨終生!可還沒等他多走幾步,就見九畹薄唇輕啟:“木通,吾在等你。”

他一瞬間有些發愣,這句話他聽得真切,九畹叫了他木通!他步速加快了幾分,幾乎是跑了過去,如果不是弱水旁諸神法力接會被削弱,他肯定要飛過去,摟住九畹,告訴她自己有多後悔。

見他這副模樣九畹笑意又深了幾分,有些懊惱地說著:“不過,吾是要懲罰你,天道不公,吾,不能忍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