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學術研討了一晚上就聊出個這?”
艾爾海森冷冷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我一轉過身,就看見他抱著雙臂斜倚在門框上,黑得嚇人的臉上看不清情緒。
我有些摸不著頭腦。
不是他讓我去的嗎?
他沉默著與我僵持了一會兒,終於移開目光,將門邊的位置空了出來。
“進來。”
“……啊?”
“我說的話很難理解嗎?”艾爾海森皺起眉,所剩無多的耐心好像隨時可能被耗儘,“還是說你更想和醉酒的異性獨處一室?若是如此,我當然沒意見。”
等到卡維在艾爾海森家的客房裡被安置下,已經是後半夜了。
我熟門熟路地給自己倒了杯水喝,坐在沙發上看著茶幾對麵的艾爾海森。他正在看的書籍名為象征交換,是由上任因論派賢者所著、我花了整整一周才完全吃透讀懂的專業書,此刻竟被他這個知論派人老神在在地端在手裡當成睡前讀物看。
我想我大概是有些醉了,那一刻,我看著他那張被燈光鋪上柔和色彩的棱角分明的臉,竟莫名有種想哭的衝動。
“我還以為自己不會在意的。”
艾爾海森動作一頓,抬眼看向我:“什麼?”
“教令院裡那群隻會看熱鬨的猴子。”我深吸口氣,借著酒意將平時絕不會在清醒狀態下說出口的話語一股腦傾吐而出,“他們明明什麼都不懂,我比他們任何人都要了解你更多。過去的這整整八年,我一直都在深刻體會著自己不如你的這個事實。你是艾爾海森,你可是天才啊,明明是他們自己比不過你,為什麼卻要拿你當標準去評價我,還要做出一副令人作嘔的同情的樣子……”
“你喝醉了。”
我苦笑一聲:“或許吧。”
“我們總以為在馬戲團裡做雜耍的是猴子,自己才是看戲的人。事實上,負責逗樂人類的猴子也有智能,它們有察言觀色的能力。看戲的究竟是猴子還是人類,完全取決於你看待事物的角度。”
我頂著混沌成一鍋漿糊的大腦愣了兩秒,像是發現了某條未曾設想的道路一般,猛地一拍腦門兒。
“原來我和你才是猴子啊!”
“……”
艾爾海森板起麵孔舉起書本,重新回到了以往那副拒絕與人交流的架勢。
“艾爾海森。”
“嗯?”
“謝謝你。”
艾爾海森愣了愣。
這或許是除了他祖母之外,頭一回有人對他說謝謝。
我並不覺得意外,在不了解艾爾海森的人的眼裡,他極端奉行個人主義,狂妄自大又臭屁,對自己那些容易造成誤會的言行從來不加以解釋。
“想安慰我就直說,乾嘛非要扯什麼人類和猴子。”我側身躺在沙發上,迷迷糊糊地打了個哈欠,“你這人,總是喜歡做一些讓人曲解自己的事。”
“無所謂,我不關心彆人會如何看待我。”
“那我呢?”我抬起眼皮,認真地看著他,“如果我聽信了彆人的鬼話,變得越來越嫉妒你越來越討厭你——就算這樣,你也無所謂嗎?”
艾爾海森撈起自己膝頭用來防寒的毯子蓋在我身上,淡淡地說:“你不會的。”
我想問他為什麼,卻又怕打破一直以來我倆心照不宣的隱秘。
他把我剛剛用過的杯子拿去廚房衝洗乾淨,接著合上窗簾,又熄滅落地燈,好像完全沒有要趕我走的意思。
我看著他背對著我走進臥室,身影在昏暗的光線中顯得有些寂寥。他好像又長高了不少,印象裡他的背影遠沒有現在這般高大。
我這才發現,原來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仔細地看過他了。
在祖母因病去世、我也一門心思混跡於功名利祿之中以後,艾爾海森卻始終孤零零地守在這裡。
或許他壓根不在意,我卻不受控製地感到有些自責。
“我加入卡維學長的課題了,你也一起吧。”
“我沒興趣。”
我清了清嗓子,小聲說:“可是我想和你一起。”
艾爾海森逆著臥室燈光的背影好像頓了頓,他側過臉來,欲言又止,最後隻淡淡地吐出兩個字。
“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