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搖頭,複又點頭。
魏含璋拾起毯子將她包裹起來,隻露出一顆腦袋,烏黑的發絲雲霧一般,襯的肌膚柔白勝雪。
他挪開視線,回答她方才的問題。
“他處心積慮籠絡人心,汙蔑崩逝太後為自己造勢,贏取民意獲得擁躉。若說他沒有謀逆之心,你信?”
換做旁人,魏含璋半個字都不會回應,但這話是蕭含玉問出來的,他不願瞞她。
“與其說是懷王拉攏,不如說是沈敬之主動投誠,他剛入仕便有此心機,恐怕很早便開始籌謀算計,每一步,自己需要作甚才能獲得懷王青睞,他算的一清二楚。”
“此人,心思之深不可估量。”
蕭含玉打了個冷顫。
魏含璋低頭,見她露出的頸部浮起戰栗,隻以為她冷,便伸手環過她肩頸,使人靠在自己胸口取暖。
“回去後再喝點祛風寒的藥膳。”
蕭含玉忘了出聲。
他便垂下眼皮,小姑娘窩在自己懷中,嬌小柔軟,隔著一層裘毯猶能嗅到絲絲縷縷香氣,她發間的,臉上的,以及從衣領間不斷湧出來的味道。
魏含璋合眼,聽雨點不斷墜落,他的心頭仿佛有種奇怪的情緒浮蕩,想抓住,卻又在他快要理清時倏忽逃走。
蕭含玉當夜便做了噩夢,混混沌沌間被一群白麵鬼追的到處逃竄,迷霧中找不到出路時,沈敬之拉著她往前跑,然剛上橋頭,他又翻臉不認人,陰詭地笑,隨後將她一把推了下去。
鋪天蓋地的河水令她無法呼吸,掙紮著想要醒來,但場景陡然轉至年幼時的那場大火,衝天的火光,爹娘困在屋裡,燒灼的屋梁發出苟延殘喘的咯吱聲,她想進去,但又害怕極了,躊躇時,娘衝她大喊。
“快跑!”
“嘉嘉快跑!”
“爹!娘!”她猛地睜開眼睛,大口呼吸,快要溺死似的。
蕭含玉望著帳頂,慢慢回過神來,鬆開緊握住被衾的手,夢中的場景曆曆在目,窒息感和烈火灼燒的痛感仿佛還在,她吐了口濁氣。
眉蕪披著外衣持燈進來,隔著帷帳,燈燭的光暈很淡,“姑娘,你做噩夢了。”
眉蕪想撩開帷帳,蕭含玉阻止。
“去睡吧。”
“姑娘,郎君走時吩咐奴婢,若你半夜醒來,再給你喝一碗驅寒湯。”
昨夜魏含璋盯著她喝完藥後,她便鑽入帳內睡了,比以往要早一兩個時辰。此時停了雨,院裡還是黑漆漆的,想來也快天明。
蕭含玉側過身,她是心病,喝再多驅寒藥也無濟於事。
“你倒掉,回頭哥哥若是問起,便說我喝了。”
蕭含玉再沒睡著,她想了很多法子同沈敬之撇清乾係,諸如怎樣取回絹帕,順道將他的黃玉印鑒奉還,還有那些怡情小意的信件,都是兩人交好的證據。
她越想越覺得懊悔,恨自己信錯人。
沈敬之應當會拿捏這些做把柄,要挾她出賣兄長,換取利益吧。
或者他要的更多,朝廷機密,侯府隱秘,隻要他想,他就能用這些逼迫他妥協。
蕭含玉腦中亂成麻線,她不敢再想了,每一種假設都令她膽戰心驚。
晨起沒胃口,吃了點粥全吐了。
寫字汙紙,繡花紮手,插花摔瓶。
蕭含玉坐立難安,在房中踱步數回後來到書案前坐定,取出信紙,蘸上墨汁,“汝無恥...”
寫了三個字,又揉成一團。
“汝之心,歹毒深沉...”
又是一團。
眉蕪不識字,但也知道這些東西不能叫人看見,遂堆在一起,拿到紅泥爐中焚燒。
“姑娘,你今日臉色不好,要不要讓胡大夫過來瞧瞧。”
蕭含玉閉眼,搖頭。
胡久珍是侯府最得力的大夫,一直負責照看魏韻,蕭含玉自小跟著學了些醫術,旁的權且不說,藥膳卻是不在話下。
她時常給自己調配藥膳,偶爾也會根據姨母和兄長的症狀親手熬煮,現下她沒病,自然也不需要胡大夫診治。
沒有任何法子,蕭含玉決定親自登門,問問沈敬之究竟圖謀為何。
院內有人疾步趕來,蕭含玉也剛好穿完披風,轉過身,鬆磐的聲音從堂外傳出,上氣不接下氣。
“姑娘,大人叫你去鬆槐院。”
蕭含玉握著綢帶,疑惑道:“哥哥有事?”
鬆磐壓著聲線,急切回道:“是,有要事跟姑娘商量,姑娘快些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