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門而出的時候,林禮與那對母女擦身,媽媽帶著女兒禮貌向右側避讓。
到路邊那輛寶馬車正疾馳而去,天氣不好,又沒有出租車,她煩躁地正打算手機約車。
發覺沒有一朵雪花飄落身上那一刻,抬頭,一柄傘在上方擋雪。
“白色寶馬。”
“走,我送你。”徐之宴站她身後,一手插兜,一手撐著傘,還分了一小拇指掛著外賣袋,可見是風馳電掣地收拾了桌麵殘局出來的,額頭一抬朝著停車方麵斜去,帶了點慵懶,一副好像算準了她會上他車的好整以暇樣兒。
把好像去掉。
林禮一聲不吭地上了副駕,指腹滑開手機,在通訊錄一搜,找到“季逢荀”,半天沒按下撥通鍵,一下按了鎖屏,手機直接往包裡一扔。
她倒要看看說著不回來過年的人,是什麼原因閃現。
雨刮器一下一下摩擦玻璃,雪飄得四麵八方,車開的四平八穩,徐之宴單手把控著方向盤,打趣:“你這副架勢,讓我以為你要去抓奸。”
林禮白了他一眼,“我要抓奸,能把天捅了。”
“能的能的。”徐之宴從善如流地應。
寶馬拐了個彎,就在不遠處的醫院停下,司機停好車,快速下了主駕,開門伸手護頂,那人拐著手杖緩慢下車。
果然是季逢荀。
他在司機的陪同下步履匆匆,走進了住院部。
林禮快步跟上去,不會兒問跟在身邊的人,“你跟過來乾嘛?”
徐之宴勾了勾唇,答:“有送有回,有始有終,是我做人的準則。”
行,好個有始有終,林禮伸手指向正在等電梯那兩人,“你過去,看他們到哪層。”
徐之宴往她說的方向悠哉踱了兩步,帶著一臉“你看你看你就是這麼需要小爺”的得意表情,比了個ok的手勢。
十分鐘後,1304病房。
真的也是設想過蠻多種場景的,老季得病了?老季親戚得病了?老季朋友病了?
倒也是真沒想到。
獨立寬敞的家庭式病房裡,一個女人頭戴產後帽,溫柔偏頭看著嬰兒床的小寶寶。
四個大人圍著病床,月嫂在削蘋果。
季逢荀這種把冷漠薄情24小時持久待機在臉上的人,竟有另外一番麵孔,能這麼和藹可親,慈祥近人,拿了個玩具在嬰兒床半空中揮來揮去,放下身段,去逗哄。
她看不見嬰兒,卻聽得見嬰兒天真快樂的嗬嗬笑。緊接著又看到他手托式地懷抱新生兒,又熟又穩,還很妥。
站在滿是淡淡消毒水味的病房走廊裡,透著門上的觀察窗看著其樂融融一家歡的戲碼。
好笑的是,看清楚裡麵後,她知道了季逢荀是來看他好友剛出生的孫子。
大概這輩子都找不到什麼漿露,能止喉間的渴了。
左手在衣擺邊蜷成拳,無人知道她的指甲是如何用力陷在手心裡,她麵無表情地問:“他們像不像一家人?”
也不等回應,掉頭疾步就走。
……
季逢荀將嬰兒小心翼翼放回去,握著手杖踱步到窗戶邊,凝望著遠處的兩人,目光複雜深遠。
突然胸腔間一陣癢意,止不住咳嗽:“咳咳咳……”
楊叔急忙過來,詢問:“季老,回病房吧。”
老友往窗外看了一眼,也欲言又止道:“老季,你這是何……”
季逢荀又咳嗽了一聲,“好日子,要說甜,說甜。”話頭直接當場截了。
……
日色漸沉,寒風凜冽,站在醫院連廊裡,林禮看著大門口兩旁樹枝上披上斑斑銀妝,雪花越來越密,無休止的散落著,心裡諷刺著,老東西感情還挺充沛。
從上了婦產樓開始,徐之宴很安靜,做一個合格的看客,隻沉默又旁若無人地看戲,不發表直觀意見,從頭到尾保持局外人狀態。
“又補課,又當司機,還要有始有終,我請你喝酒。”
麵對這個突如其來的提議,徐之宴欣然應允,“好。”
聽到回答後,林禮低頭在手機裡找著,在搜羅,準備讓王豪止組一局,大喝一場,她想喝酒,想泄火,想把那種渴意用酒精給猛力壓下去。
此時慍意在成倍放大,摻雜著還有一絲不甘侵襲她的腦海,本就腦容量不夠用的人,回籠不了理智,忘了自己一開始想跟此人劃清界線。
徐之宴看著林禮,說了一句,"林禮,請我喝酒。"
沉浸在自己思緒的她,眼睛依舊長在手機上,敷衍應:“嗯。”
而徐之宴下意識地想摁住她的手,半途像是想起什麼,伸出手指在她手機屏前打了個響指,“請、我、喝酒。”
這個“我”被加重音,得以被強調。
手指還曲起保持著點擊動作,在隔空無實物敲擊了幾下,原本滿腦子鑽的慍氣好似被衝散了些,林禮抬頭,問:“就我跟你?”
“就我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