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潭捏緊袖中的信:“我不會讓打擾到霖院姑娘的。”說罷,她僵著背脊,緩緩轉身。緩緩走了兩步之後,猛地加快了腳步,似是要逃開身後南七的眼神。
清潭身影消失後,南七毫不猶豫敲響了胥雲則的門。
“清潭姑娘要去霖院。”
彼時,胥雲則正在作畫。他頭都未抬,問南七:“甘氏一族,你怎麼看。”
南七知道寧召的母族是甘氏,提醒胥雲則:“康統十一年,甘氏一族圈地自立,等同謀逆,
信文公即便手握丹書鐵券,依舊子孫皆折。如今被逼龜縮西北,就連上將軍都要逼妻棄女,向皇上表明衷心,南七看來...”
“甘氏一族,便如餘食贅行,人人厭之,又如不測之禍,人人避之。”
“你的意思是?”
南七麵無表情,思路清洗:“當斷則斷。”
胥雲則未應。
明燭泣淚,火光微動,至夜過半,胥雲則才放下筆,抬步離去。
梆聲脆響,從東至西,無端撩人心扉。宵禁之後,帝京格外安靜。
福慶樓上,小二趴在桌上昏昏欲睡,西邊客房中,薛宿嚴站在窗邊,看著柳院亮著的螢火牆燈,無端覺得心中悸動更勝以往。
他動心了,對長興侯下午說的話動心了。但他更清楚寧召身份的尷尬。
先帝有胞妹慶元長公主,下嫁信文公府,為甘氏宗婦,育四子一女。先帝無子,過繼今上至膝下時,遭當初的慶元長公主極力反對,以致今上和慶元太長公主鬥法延綿至今,依舊未休。
今上遵先帝遺詔繼位後,又十載,彼時的慶元太長公主宣告勢頹,轉頭蟄伏蜀地,未料不過一年便圈地自立。再三年,便是甘氏一族被伐至西北。
可以說,慶元一黨於今上來說,為眼中釘肉中刺。
寧召為慶元現存唯一的孫輩,就連上將軍府都要舍棄她,他阿娘若知他欲娶寧召為妻,定然抵死不同意。
“世子,已過子時,就算借口查案,也要走了,夜巡的金吾衛不好糊弄。”常隨薛祿上前提醒薛宿嚴。
薛宿嚴抬手捏了捏眉心,有些身心皆疲:“她可喜歡那對玉簪。”
薛祿笑著應下:“喜歡,秋景說,姑娘要親自做點心,謝謝世子惦記。”
薛宿嚴麵色微緩:“她是要謝阿娘吧。”
薛祿貫懂薛宿嚴:“世子現在以夫人的名義養著姑娘,日後姑娘知道了世子的一片真心,自會對世子死心塌地。”
薛宿嚴麵上無色,心中卻舒坦開來:“走吧。”
燈光映雪,夜色孤清,薛宿嚴回府的路上,正看到柳八趕車迎麵而來。
柳八是胥雲則近侍,後來綠滿軒接了清潭進去,柳八便被留在了綠滿軒。清潭自住進綠滿軒從未出過門,眼下宵禁在外,還被薛宿嚴碰上,他不免多留意了兩眼。
習武者,六識過人,兩方擦肩而過的時候,他耳尖的聽見馬車中傳出清潭的聲音。
“魏夫人果然眼力過人,給爺挑的美人姝色無雙,難怪爺動心。”
薛宿嚴無端駐足。
阿娘給胥雲則送美人,胥雲則收了,這無疑會緩解胥雲則和侯府的關係,是一件好事,但卻無端讓他心頭有點不安。
這種不安一直持續到假期尾聲,開朝忙起來才稍有緩和。
旦旦上朝,以議時事,前共籌懷,然後奏聞。
年後第一天的大朝會,卯時未至,大雪又降,帝京各路,燈火微閃移動,漸漸湧向巍峨皇宮。
霖院掌燈極早,天還未亮,寧召和平姑已經用過早飯。平姑收拾好了事務,端著小笸籮坐在榻下的凳子上,迎燈繡帕子。寧召正在看‘夫人’給她送來的信。
“今日送來的又是什麼?”
初收到關於胥雲則喜好作息之類的信,平姑委實驚了又驚,寧召也覺得呼吸壓抑。
二人都默認送信的人為胥雲則的正妻。至於這位正妻為什麼這麼大度,竟然給夫君養在外麵的女人,送關於夫君喜好的信,
大概是愛慘了自己的夫君。
“讓我不必自作主張給大人準備衣物,她那邊已經備齊全了。”寧召說著,拿起了信紙嗅了嗅,“茉莉香,這個季節也屬罕見。”
平姑提醒寧召:“天下女子,但凡愛自己的夫君,遇上這事都不會開心。小姐既然有了自己的打算,該為大人備的一樣都不能少。
身上穿著,腳底踩著,眼中看著,心中才會時時記著。”
寧召將信遞到了燭苗上,有些出神又有些愣怔:“平姑你說,上元節邀他,他會過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