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哆哆嗦嗦幾步跑到她爹麵前,抖著手摸著爹已經青白冰冷的臉:“爹!”本來止住的眼淚又湧了出來。
她無聲哀嚎著抱起莊林沾著血的頭,哭了一陣又抱著她爹的頭四處找尋,這才看見她爹的身體躺在隔壁院子門口,一身的傷和身下的血......
爹死了......
“爹!爹!娘還在等你呢!”
她一手抱著爹的頭跪在她爹屍體身邊一手拉著爹的冰冷的手小聲哭著,膝蓋下的雪被她的體溫融化,刺骨寒冷。
四周很安靜,偶爾傳來人聲也離的很遠。
在這樣一個冰冷的冬夜,莊月白八歲的第二天。
她的爹娘再不會等她回家了,她沒有家了......
莊月白哭了一會兒,她要把她爹帶回家,娘還在等她們。
她一手環過她爹的腋下,想把爹抱起來,但她太小了,自己抱不動,這時候她更找不到人幫她,自責又無措地哭起來。
哭了一會兒,想起以前爹在山上搬柴時用的竹板,她用凍得發紫的手抹了把眼淚鼻涕,跟她爹說:“爹,你等等我。”
小月白把莊林的頭挨著分離的屍身放在一起,起身跑進家裡雜物房,翻翻找找,找到一塊竹片編製的長方形竹排,一人寬,半丈長,一頭還栓著繩子。
她雙手提起竹排,急急忙忙又跑到莊林身邊。
先將穿著的襖子脫下來小心地把她爹的頭裹好掛在胸前,又把竹排放在她爹的屍身旁邊緊緊並排,站在她爹的另一邊,使勁又推又頂給她爹的屍身翻了個身。
莊林的上半身斜斜仰麵朝上躺在竹排上,小月白又鼓著氣艱難地把他的腳一隻一隻挪上竹排。
仔細檢查了一下她爹躺好了,竹排一頭栓的繩子斜掛在肩膀上,上半身前傾著使勁蹬著地麵積雪往院子裡拖。
莊林就這樣被女兒這樣慢慢拉回了家......
莊月白手心勒到發紅破皮、肩膀被勒得生疼,所幸離家不遠,她自己給自己小聲打氣:“馬上就到了,爹你彆怕,我馬上就帶你去見娘。”說著咬著嘴唇無聲哭起來。
小小的姑娘,拉著爹爹殘破的屍身,在冰冷的冬夜裡,在臘梅樹與飛雪的注視下,一步一步向家走。
她將她爹拖進院子,穿過廚房,在柴堆那兒停下,想了一會兒,把竹排的繩子鬆開,挪走擋住地窖的一小堆柴,木板被她再次打開,地窖裡隻有昏黃的燈光靜靜歡迎她。
她楞了一下,又裝作如無其事地轉身去她爹身邊。拿出一捆從雜物房找到的繩子,將繩子一頭捆住他爹的腋下,學著他爹以前教她的,打了個結,然後她看了看地窖的深度,比劃了一下繩子長度,找了個大致差不多的長度,牽著繩子另一頭走到不遠處廚房的柱子前繞了一圈,把繩尾繞在自己身上又走回地窖入口,她抱了抱胸前裹著的爹爹的頭,流著淚輕聲說:“爹,我帶你見娘。”
莊月白小心把她爹挪了個位置,讓莊林的膝蓋彎曲小腿垂進地窖口,上半身還在外麵,然後她身體往後傾斜壓低重心,把她爹往地窖裡一推。
“簌”的一聲,隨著莊林墜下,繩子瞬間繃緊,廚房柱子上繞的繩子被拉得吱吱作響,接著莊月白身上的繩子瞬間勒緊。
她一度喘不上氣,大口呼吸了一會兒,緩了緩,看見她爹在離地窖地麵不高的地方晃蕩,這才慢慢放開繩子,莊林的身體被女兒小心地放在了地窖地麵上。
她爹一觸地,繃直的繩子就鬆弛開來,小月白鬆開身上的繩子,順著軟梯趕緊進了地窖,她先看了看躺椅上恍若安睡的娘親,收回視線失神地看向地上失去頭顱身體殘破的爹爹,慢慢跪在爹爹身邊,解了他身上的繩索,拖著他到了躺椅旁邊躺好,把胸前的頭顱擺回爹爹脖子上。
“娘,我帶爹回來了......”莊月白一手牽著娘親蓋在棉絮下的手,一手拉著地上躺著的爹的手,沒有人回應她......
緩了好一會兒她才有力氣站起身來,心想:“還要出去一次,還有痕跡要清理!”這是打獵時莊林教她的。
她手軟腳軟爬上地窖,拿了笤帚,小心把門口那塊染了她爹血的雪地掩蓋住,又把雪地掃平整,清理了院子裡的拖跡。
莊月白看了看天,雪雖然沒有之前大但還在下,應該能遮住她清掃的痕跡,她轉身回了柴堆。
地窖口透出昏黃的燈光,爹娘在一起了!
隻是她站在柴堆邊遲遲不敢下去,麵無表情地站在柴堆邊,小小的身子像一座石雕。
黑夜裡眼淚無聲地流淌在稚嫩的臉上,身上的衣服已經被雪打濕浸染出深色的水跡,膝蓋和褲腿也是濕的,鞋子裡早就是冰涼一片,右手無意識握在腰間剔骨刀上,望著天上還在飄搖的雪花,她心裡和這噩夢般的夜晚一樣寂靜。
茫然四顧,這裡是她出生長大的地方,可是今夜,她為什麼看著這裡覺得陌生呢?
她想爹娘了,但是地窖裡的雙親再也不能呼喚她的名字,爹爹不會再擰她的耳朵,娘親也不會做好飯在門口喊:月兒......
隻留下她一個人,她該怎麼辦?